表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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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玄师父已经全心全意地在教她剑法,还有那个高冷的穆霈,时常也指点一二。

   前世父亲让她练剑,她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现在不比当初,她一心报仇,练剑非常刻苦,每天天不亮就到了踏云霄。

   连着两个月,她的剑术实力大增。

   除了如恬,庄家没人关注她每天的动向。这样也好,改天她寻个借口,干脆住踏云霄闭关去。

   庄梦笙像往常一样准备出去,如恬敲门而入。

   “小姐,老爷说今天要去贺家看望贺老爷,昨天你回来睡了,我忘了说。”

   这段日子小姐早出晚归,如恬也不知道小姐究竟做什么去了,小姐只道不必担心。自从小姐那日投湖后,她愈发觉得小姐变了,具体哪里变了她也说不出。

   庄梦笙寻思着哪家贺老爷,跟她又有什么关系呢,并不是特别感兴趣,如恬倒是喋喋不休说了一堆。

   原来是庄大夫人的远房亲戚,便是尚书左丞贺志远,上一世她还是蓝婉的时候,偶尔见过几次,是一个比较保守派的文官大臣,他谁也不得罪,圆滑得很。贺志远此人才华洋溢,有夺席之才之称,他的长子贺逾意也很“出名”,不过,是贬义的出名,以前蓝婉也听过这些事,传闻他不学无术,啥也不会,是名副其实的草包。

   贺志远不曾想到长子如此不求上进,共事文臣们笑话、嘲讽甚至弹劾他时,总会提及贺逾意,说堂堂有惊世才学的尚书左丞教子无方。

   一次他看到贺逾意厮混长街,觉得确实无可救药,一气之下,将他赶去西阳宁郡老家,眼不见心不烦。

   之后贺家大夫人因孩子远去千里,过多责备自己管教不严,终日郁郁寡欢,最后竟得心病撒手人寰。

   贺逾意因母亲去世过于伤心,不肯回阕城奔丧。至此后开始游历山水,消除心中失母之痛。

   直到贺老爷这次中风抱恙,他才回来阕城,照料父亲。

   贺府在阕城较好地段,门匾上龙飞大字“贺府”,笔力苍劲。

   她名义上的姐姐们,二房两姐妹,两人站在一起,庄欣亭讨巧,在路上左一个右一个哄得庄老爷和大夫人笑成一团,还不忘了冷落自己生母。

   这会儿到了贺家,立刻就和贺家主母攀得亲热,好像认识很久一般。

   崔氏还算和气,安排几人立刻落座喝茶。

   她瞧了一眼这几人,这几个远房亲戚,心里没当回事,不过表面没显出来,语气还算的是友好。

   庄梦笙一直回想着她今日要练习的剑法,她也没有把周围当回事,实在不知道庄老爷带着一大家子过来什么意思,若说探望,何必带这么多人过来,扰病人清净。

   不过很快她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一盏茶的功夫,有人进来,客气地先同崔氏请安,随后看着周围几人陌生面孔,疑惑问崔氏:“这是?”

   庄梦笙一看,来人气度不凡,应该是崔氏的儿子,贺府的二公子,贺定扬。

   贺志远觉得贺逾意已经是烂泥扶不上墙了,之后崔氏生下孩子,所有的精力都投在二儿子身上,取名定扬,必定扬名天下之意。

   庄梦笙前世时母亲还在说,嫁人不要像她一样嫁到将门家,聚少离多,日日提心吊胆担心夫君安全。

   她听了进去,母亲满意贺定扬,以前在她面前提过几次,说她和贺定扬家世相当,门当户对,其次贺定扬有才能武,仕途顺利,虽然是二房所出,但贺家长子没有能耐,嫁过去家里也没有什么矛盾。

   可惜她一心扑在赵知言身上。

   崔氏温和介绍:“亲戚们今日来探望老爷。”

   此人模样斯文,举止大方得体,玄青色衣装令他倍显贵气。目若朗星,明明一双含情眼在跟众人微笑,可眼眸里却慵懒疏离,多添了几分寒雪古龙的矜贵。

   就这一眼,皎如玉树临风前。

   他点头表示知晓,从容不迫向各位道:“晚生贺逾意,见过各位。”

   这一声问候声音清冽,无形抓耳,似三月春风拂面,又像落花流水,惊起一池。

   众人皆是惊诧,这是那个,草包贺逾意?

   庄老爷一副打量的眼神,看似平静,但嘴角笑容出卖了他,原本他是来碰运气想凑合女儿和贺家儿子贺定扬,却发现贺逾意长得也不错,虽然没有什么才华,但他自己家小门小户的,还是个闲职芝麻官,有什么好嫌弃别人的。

   这一趟,看到崔氏的态度,不是个好说话的人,她估计也看不上庄欣亭二夫人两个女儿,当然小女儿就更不用提了。

   庄欣亭也是跟着偷偷瞧了一番,名义上还得喊他一声表哥,原先自己也早见过的,印象中还是流着鼻涕,这会儿见到贺逾意,她的想法又是个一百八十度转变,贺逾意早已经不是自己印象里的那个人了,看着也是温和如玉,举手投足间流露一番高门贵子之气。她微微震惊,原先还以为贺逾意被贺老爷赶去西阳宁郡那个小地方,早就与阕城生活脱节了,是个土包子。没想到男大也十八变!

   她昨儿还拒绝着来贺家,母亲同她说过那个意思,若是和贺定扬不成,贺家还有个贺逾意。但是她一想到贺逾意的模样,当即摇摇头,虽说贺家算是比她们家家底好,可她怎么能嫁给一个呆子呢,她想嫁的可是要像赵知言那样斯文的才子。

   此时,庄欣亭看贺逾意都多了几分缱绻。

   “家父抱恙,不便见客,各位的关心逾意会跟父亲说明,各位要是不嫌弃的话,留下一起用饭可好?”

   谦逊有礼,给人面子,除了庄梦笙,庄家几人当然赞同。

   庄欣亭第一个同意,她兴奋地大声赞同,惊觉自己有点太不够矜持,一下子脸蛋全红了,如同抚上一层脂粉。

   贺逾意还是微微带笑,并无嘲笑之意。

   “那就说好了。”他眼神会意,周边的仆人退下去传达准备工作,“若是各位觉得无聊,我可带大家走走逛逛。”

   这当然是可以的,都想着参观一下贺宅,几人喜洋洋地起身同他参观。

   庄梦笙一个人坐在大厅反而尴尬,也随着过去。

   “我就不去了,逾意,带他们好好参观。”

   崔氏和蔼的声音传来。

   一天说笑,直到天色已晚,他们还觉得兴致盎然,正要准备离开,突然天降暴雨。

   “呀,怎么下这么大的雨呀?”

   庄欣亭娇滴滴地抱怨道,她瞥见往这边走来的贺逾意,声音更加娇俏几分,“冒雨回去,万一感冒了怎么办,天公真是不作美,一天的好心情就这样被坏了!”

   雷声隆隆,确实是倾盆大雨,春季雨水就是古怪,忽得就狂风骤雨,这天气让庄梦笙想起,她死的那天,也是这样的天气。

   她表情冷漠,刚想拿起油纸伞往雨里往外走。

   贺逾意轻飘飘的声音传来,“看样子,雨暂时是不会停了,天色已晚,不如就暂住一晚,等明日天气放晴,大家再回去,可好?”

   他每次说话,都会加上询问意思,可他语气温和,说话有礼,很难让人反驳他,说不好。

   庄欣亭怕生变,就近拉住了庄梦笙,喜不自胜道谢:“谢表哥!”

   贺府也算是家大业大,整个院子还有好几处闲置屋子,不过比起蓝家,还是寒酸了一点,庄梦笙恨不得捂上耳朵,隔绝庄欣亭的叽叽喳喳。

   贺逾意也是不恼,脾气相当温和,时不时还会回答庄欣亭的提问。

   刚好,到她们进院子时,雨有点变小了,不过这时也不可能催促他们几人离开,几人除了庄梦笙,都是开心极了,不用提庄欣亭,庄老爷和庄欣亭母亲回想庄欣亭和贺逾意的互动,心里早就盘算起他们之间的未来了。

   人嘛,好像也不傻啊,若是能成,他还能沾点贺家的光,仕途上还有点希望。

   庄老爷满意地暗自合掌,笑了。

   庄梦笙的房间,位于女子住的厢房最外边的房间,一进去竟然看到房里木架上有一把剑。

   “这是别人送给父亲的,顺手放在这里。”贺逾意在门口解释,“不好意思,给忘了,这就拿出去。”

   庄梦笙摆摆手,“无事,我就住一晚上,免得麻烦了!”

   事实上她心里一喜,想着等下还可以拿剑练练手感。

   贺逾意正准备进屋,一听她这样说,赶紧又退了出去,毕竟男女有别。

   “那表妹好好休息,有事可以喊我!”

   贺逾意一走,她就把门一关,端详着那剑,是把很普通的剑,她提起来挥了两下,觉得比起平时在踏云霄用的剑相差太远,便又扔了回去。

   隔壁的人笑得花枝乱颤,猜也知道聊些什么。

   她躺在床上,左右觉得无聊,想着还是去跟庄怀年说一声,明日一早她先回去。

   第一回来贺家,先前走路没多注意,此时竟然在贺府迷路了。庄梦笙努力回忆着,一边跟老鼠一样无厘头乱走。

   “表妹?”

   正巧,她遇上了贺逾意,他提着食盒,是要去给贺老爷用晚饭。

   “表哥,好巧。”她尴尬地看着地面,“我迷路了。”

   他为难地看着她,有点无奈。

   “夫人说头疼,人都去夫人院子了,这样,表妹你随我来,我安排好父亲用饭,再送你回房。”

   见他这么说了,庄梦笙想想,也行。

   房间空气中弥漫着沉重的药味,混合着老年人身上的气息,贺志远躺在榻上睁着眼睛,眼神木讷呆滞,看着有人到来,眼珠勉强晃动了不易察觉的两下。

   一代尚书左丞全然没有在官场上的意气风发,如同将要枯死的朽木一般,谁都逃不过生老病死的自然规律。

   贺逾意搀扶着贺志远半靠在床头,庄梦笙帮忙将旁边的推桌移来,一一把菜摆上桌。

   贺逾意用筷子挑着鱼刺,选出来放在一旁的空碟里,他选的很用心,怕一时没留意鱼刺。

   今日的鱼有刺,鱼刺难挑。

   贺逾意耐心地给贺志远喂饭,她早听到他们说贺逾意时隔多年回来,也没有跟父亲离心,看来是有孝心的人嘛。

   烛光为他的轮廓渡了一层柔和,认真的样子不要太好看。

   桌上还有碗炖汤,汤汁浓郁,香味四溢,有以前家中厨子的水准了。

   庄梦笙忍不住称赞:“好香!”

   “这是炖鹅,本是厨房安排先前用饭的菜,但是火候不够,才熟,表妹要是想尝,待会我让厨房盛给你。”

   刚想拒绝,她本也不喜欢一直麻烦这位名义上的表哥。

   这时贺志远突然“呃呃”地出声,像是急迫地要同两人说些什么,只是他说不出话来,急得口水还糊了满下巴。

   “父亲?”

   庄梦笙提醒道:“伯父是不是想喝这个汤?”

   贺逾意像哄孩子一样,语气温柔体贴:“这个炖鹅很香,您先尝尝”,边用勺子盛起鲜美鹅汤,就要往贺志远嘴里送。可贺志远像是赌气一般,死死地紧闭嘴巴。

   贺逾意放下勺子,用筷子在汤里挑了小块鹅肉。然而贺志远更激动了,他猛地扯住贺逾意的衣领,衣领下滑,贺逾意的皮肤暴露了一点出来,庄梦笙转移视线,还好贺逾意也迅速地拢上了衣领。

   庄梦笙刚想去安抚贺志远,只见贺志远眼睛瞪得老大,竟怪叫起来。他中风说不出话,此时极力张嘴像是要诉说什么急事,“呃呃呃”跟鹅叫出声,像是马上要呕吐,急得他用他那瘦骨嶙峋的手死死地抓住贺逾意手腕,那股劲看着是要撕下贺逾意一块肉一般,手腕肯定会被抓伤,庄梦笙去扯开贺志远的手,没想到贺志远力气惊人,怎么也扯不开。

   他激动地如鲤鱼打挺一般,随后口吐白沫,突然脖子一歪,几秒就没了动静。

   贺志远死了!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庄梦笙呆住了,贺志远临死时的反应很是激动,像极了她的死法,双目瞪开,饱满不甘和不可置信,还保持着刚拉扯的动作。

   贺志远这是怎么了,怎么好好地就中风发作了呢。

   贺逾意将他平放好,眼神隐晦不明,透着些许悲痛和颓丧。

   “表……”

   还未等她安慰,贺逾意已起身出去,她一时间感觉房里一阵阴冷,心里陡然恶寒,也赶紧走了出去。

   院子重新吵闹起来,一日之间,欢乐声不再,其中崔氏哭得最为伤心。

   崔氏趴在贺老爷床头,任周围人拉劝都没用。

   庄大夫人在一侧惴惴不安,与庄怀年眼神对视,心有灵犀意识到此时不是自己这样外人说话的时候,两人同时低下头,装模作样地用衣袖擦拭着眼睛周围。

   “这可如何是好?”庄欣亭在一旁十分揪心。

   本来想着住在贺府,好趁机会跟这位表哥相处,没想到发生了这样的事,万一表哥因他们恰好来而有所想法呢?

   他们来得真不是时候!

   她坐立难安,倒是想安慰一番表哥,贺定扬不在府里,贺逾意作为长子已经忙着处理贺老爷的后事,哪有闲工夫搭理他们,都没有看到他人,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具体情况。无意瞥见庄梦笙站在角落,庄欣亭左右一看没人注意自己,悄声来到角落。

   平时两人在府里看到跟假装没看到一般,这次在庄梦笙的印象中还是庄欣亭主动向自己搭话。

   果然庄欣亭忍着嫌弃她的表情,小声问她:“先前是什么情况,贺伯父怎么突然……”

   庄梦笙因为庄欣亭主动搭话,故意装作受宠若惊,悄声说:“我也没想到,伯父就突然……”

   她摇摇头,语气悲痛。

   “老人家,指不定就突然离开了哎!”

   也是,贺志远中风几个月了,原本确实中风偏瘫难好,还以为大儿子回来以后,还有机会好起来,不过是回光返照。

   床榻前的崔氏悲戚得哭天抢地。

   “老爷,你让我怎么办啊?”

   声音凄凉,很难不让闻者落泪。

   夜深,贺府锣鼓喧天,哀歌四起。庄老爷自知留在此处不太好,连夜和夫人们赶回家,庄欣亭认为表哥失去父亲,心里伤心,自己留下来也好安慰到他,等事后他回想此事,还会想起自己的好来。但是她亲妹妹胆子小,一定要求跟他们一起回去,她到底还是姑娘家,孤身一人留在这里怕人说吧。

   她心里快速想着理由,刚好看到庄梦笙。

   这个庶出妹妹,平时看着挺老实的,话也不多,整日就是低头驼背,她们说不上亲密,想着先前搭话时她那受宠若惊没出息的样子,想来应该会答应自己的请求。

   于是她赶紧拉住父亲,请求让庄梦笙留下。

   庄老爷自然以她意愿为主,从来也不过问庄梦笙的意见,想着庄梦笙也不是多话之人,便同意了。

   二房好生嘱咐庄欣亭听话,随后警告般看着庄梦笙,“好好照顾你大姐。”

   庄梦笙无语凝噎,这回如了庄欣亭的意,庄欣亭那得意的微笑,不知道的人看了,还以为发生了什么喜事,好歹收敛一点,万一被人看了还不知道怎么说。

   不过这也不是庄梦笙操心的事,庄欣亭本来就是见人说人话的人,远远地看到贺逾意匆匆忙忙地往这边赶,她立刻如变戏法一样,眼睛里硬憋出几滴眼泪,急急追上他。

   这一天的混乱事,难免让人心烦意乱,腰酸背痛。庄梦笙活动了两下脖子,骨头微微作响,这动作实在不是淑女做派。

   又有什么关系呢?这鸡飞狗跳的贺府,现在谁会注意到她呢?

   崔氏还在贺老爷病床前哭得撕心裂肺,贺老爷永远不会醒来了,房间一切如故,中药味随着人离去消散了两分,人来人往祭拜贺老爷,房间窗户打开着通风换气,有什么东西也随着空气,消散殆尽。

   “夫人,您先休息吧。”

   床榻前的女人,早已经擦干了眼泪,眼睛有点肿,这是一位貌美的女子,虽然已经到了中年的尴尬期,但还是风韵犹存。

   “你说,我这些年的操持是不是要成了一个笑话?”

   “夫人说的什么话?夫人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侍女阿秀安慰道,“依奴婢看,大少爷也不是计较之人。”

   阿秀不说还好,刚说完崔氏只觉得心口一紧,她恶狠狠扫视过去。

   “哦?我就是计较之人?”

   “要不是你们办事不力,他有命回来?”

   阿秀赶紧跪地,企图让崔氏消气。

   “若不是他,老爷会中风吗,死的怎么不是他?”

   崔氏眉间尽是戾气,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说话的内容多么不敬。她回头再看一眼贺志远,他安详地躺在床榻上,中风之后,崔氏平时打理的都是尽心尽力,要是说没有贺逾意,她倒也不会这般做闲功夫,可是贺逾意回来了,她自然是希望贺老爷活久一点,活久一点,她和贺定扬母子俩才有好处。

   可是,明明病情已经好转了,为何今日突然地暴毙身亡?

   “老爷出事的时候,是谁守在这里?”,她揉着发疼的太阳穴,今日她身体不适,加上那几个攀关系的远房亲戚,说话吵闹得她脑袋都是嗡嗡响。

   “夫人,就是大少爷守着的。还有…庄家的小女。”

   想来也没有什么问题,可崔氏就是觉得隐隐不对劲,总感觉哪里出了问题。

   “定扬他还有几日到家?”

   好巧不巧,出了这样的事,刚好发生在贺定扬不在阕城的时候,现在贺逾意打理着贺志远的丧事,贺府上下一切有条不紊,接触的人多了,他名声还有了转变,让人发现他也不是一窍不通。相反,由于大家对他的期望太低了,但凡做得好一点,都给人一种士别三日刮目相看的感觉,何况他做事目前确实没有错处挑。

   崔氏心生不妙,有些急切。

   “快,传话催催定扬,让他快些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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