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赖(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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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陶寡妇她是半年前来到我们村子的,刚开始一直住在村里的破庙里。

   她们一家是外来人,村里人不清楚他们的底细。

   当天夜里,就一群人拿着锄头镐子风风火火朝庙那边去,里面也有我爹。

   我在家里陪我娘煮猪食。

   后半夜,我爹回来了。

   说,村长进去里间了半个多小时,出来后给全村人说了下她家的情况。

   希望我们以后多多照顾她们一家人。

   还不忘提一句,那小媳妇儿真水灵。

   以后,陶寡妇一家就住在我们村里了。

   隔了半个月,陶家就盖了间屋子。

   村里人都夸她能干,就连我娘干活儿的时候都在说,要是我能有那陶家媳妇儿那么能干,我也不用受你爹的气了。

   也就是上梁的那一天,她变成的寡妇。

   她那男人也是倒霉,站在那么偏的地方,还会被梁直直砸中。

   旁人都没受伤。

   我之前一直没见过她,她男人丧事的钱,是每门每户都出了点儿。

   所以出殡那天,我也跟着热闹去看了。

   从那以后,我只知道她叫陶寡妇。

   村里再也没人夸她能干了。

   我娘更是没事儿就和村里的女人一起去她家惹事儿。

   后来就出了那事儿。

   我被火烧死了,而她,还不知道在哪里。”

   我听着觉得有些奇怪,阿牛讲得好像他一直是路人甲。

   这瘪犊子,说个话咋这么费劲呢,跟挤牙膏一样。

   “你之前一直默默无闻,怎么这扯上命的事儿,你要去冲在前头了呢。”

   后面的人像是鼓足了巨大的勇气,用洪亮的声音回复我的话。

   “我不能再废物下去了。

   他们这次,要得是她的命。

   我再也待不住了。

   我想为她勇敢一次。

   可能,这就是你说的‘命数’吧。

   我不后悔。

   我的这条命,就是送给她的最绚烂的礼物,像烟花一样绽放,五颜六色,色彩纷呈。”

   哟西,没想到我挖出来一段千古绝唱的爱情。

   “你和她?哇塞,我迫不及待要听故事的全部内容了。”

   “其实,他们来村上的第二天,我就偷偷去看了。

   她长得好美啊。

   我只见过仙女才能长成这样。

   我便天天看,夜夜看。

   我还以为她一直不知道我就趴在房梁上呢。

   后来有一天,我趴在上面,忘了赶早回去吃午饭了。

   下面她男人就坐着吃呢。

   我就一直忍着。

   后来她男人走了,她就来收拾碗筷。

   我肚子就响了,我一下被吓得脚滑了一下,鞋底的土被蹭了下去。

   她一抬头,我根本无处躲,就这样和她的视线对上了。

   可我没想到她竟然捂嘴笑了起来,两只眼睛像月牙儿一样。

   我在上面竟也迎合她笑了起来。

   ‘你还在上面干嘛啊,肚子都叫了,不下来吃两个窝窝头’

   我发誓,那是我见过最美的脸,她叫我吃饭的样子,比我妈温柔多了,比我妈漂亮多了。

   我小声‘唉’了一声,就滑下去了。

   我还在搓着手站在那里跟个傻子一样,她就抽来凳子,招呼着我。

   我朝她叫‘嫂子’,她说,我管她叫‘舅妈’差不多。

   我就叫她‘舅妈’。

   我坐着啃窝窝头,没有菜,只有一杯热水顺着下肚,那也比我妈做得甜多了,软多了。

   ‘你天天趴在我家房梁上干啥’

   她还是笑眯眯地看着我。

   我低着头,鼓了很大勇气。

   抬头,对着她,大吼道‘舅妈,你叫啥名字’

   她被我吓到了,哈哈,拿手装作要打我的样子,但也落在了旁边的空气上面。

   ‘叫这么大声干啥,我又不是聋了’

   虽然是在责怪我,可脸上的笑脸是更加灿烂了。

   ‘我啊,我叫陶夭花,你叫啥啊,小屁孩。’

   ‘他们都叫我阿牛,没名字。还有,我不是小屁孩儿。’

   ‘为啥你没名字啊,那你上户口了吗’

   我被这个问题难住了,这些年来,我一直被‘阿牛’‘阿牛’的叫着,倒也没纠结过我的名字,因为村上很少有小孩有名字的。

   我这样活了10多年吧,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反正我又不打算出村,就这样呗。

   可‘户口’又是个什么东西。

   ‘户口,重要吗’

   ‘妈呀,你连户口都不知道是什么。你该不会是黑户吧。’

   ‘黑户?那又怎么了’

   ‘黑户读不了书,看不了病,走不到更远的地方。’

   ‘我没读过书,村里有个医生给看病。我也没打算离开村子。’

   她没了笑脸,眼里全是泪水。

   我以为我没顺着她说话,把她给惹哭了。

   正在我不知所措的时候,她两只手扶着我的脸,很认真地说‘你以后来我这儿,我教你认字怎么样’

   我当然乐意啦,每天都能光明正大地看她。

   ‘好呀’

   她得到了我的回复,脸上又满是笑容。

   这样,我就每天下午都去她家学字,还帮着搭房子,和水泥。

   我也知道了她来这村子的原因。

   她大学毕业,打算回老家找个安稳工作。

   想着在报道前,约同学出远门玩一转。

   在火车站,一个孕妇上来搭讪,让她帮忙看下行李。

   她很爽快就答应了。

   然后几个大汉走过来,架着她,拿着行李,就把她拖到一个面包车里了。

   在人那么多的地方,她却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旁人只觉得这是个叛逆少女离家出走,不愿管人家的家务事。

   她就很顺利地在大白天被拐走了。

   然后接下来的几天,她说她醒着的时间很少,基本都是在睡着。

   换了好几个人负责押送她。

   最后,她被卖给了现在的男人。

   她一路上经历了什么,她没有给我讲,但我想,一定是走过地狱一样的地方,她才会甘愿守在这个男人身边。

   她的男人跛脚,还又老又丑,也不知道天天在外面干什么,经常不回家。

   不过也好,这样我就能天天陪着她了。

   但是时间久了吧,我越觉得自己混账。

   ‘舅妈,你逃吧,在这里,你们是外村人,我们不会管的。’

   我如果不放走她,又和那些畜生有什么分别。

   我只看见她轻轻摇头,脸上还是挂着温柔。

   ‘阿牛,我是逃不掉的。’

   她盯着我,她的眼睛里面没有一点光彩。

   我突然不敢说话。

   我果然还是个畜生性子,听到她不愿跑,也瞬间放心。

   我也是想把她留在身边的牲畜。

   我悻悻地走了。

   回到家,看到堂屋里坐了村长,还有两个我从来没见过的人。

   杯子里还沏着茶。

   ‘阿牛啊,你回来啦。’

   我娘特别开心地过来迎我,我爹蹲在地上也满脸欢喜。

   村长和那两个人坐在凳子上也是堆满笑容。

   ‘娘,他们是谁。’

   那个坐着的女人马上站起来,过来牵着我的手。

   我抬头看她,她不仅穿的干净整洁,牙齿也是整齐干净,脸上也没有一条皱纹。

   ‘阿牛啊,我以后就是你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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