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着眼前的两个妈，一下就明白了之前墩子和我说的话。
墩子那天鬼鬼祟祟把我拉到一旁和我说，他就要走了，要去富贵人家住了，再也不会回来了。
他有了有钱的爸爸妈妈，还有了名字，还有了‘户口’。
我问他，你爹娘不伤心吗。
墩子说，他爹娘收了几沓的红钞票，笑得合不拢嘴，还想让他弟弟跟着一起走呢。
可人家没要，只要了墩子。
墩子要走的那天早上，我追了过去，他和我说，昨晚他娘早早就做好了晚饭，伺候他们一家子吃完了，就打发墩子跟他弟弟妹妹们去睡觉了。
墩子心里激动，翻来翻去睡不着，就摸着黑出去，想看看他爹娘把红钞票藏在了哪里。
他就听到他爹娘屋里的声音，知道他爹娘又在造娃了。
走的时候，墩子还是没拿到那几沓红钞票，不过他安慰我，以后他还会有更多的红钞票，他家里的就留给我了，让我抽个空去把它拿走。
我很开心，墩子拿我当兄弟，走了还想着我。
其实，墩子走之前，我就已经是村里最大的孩子了。
墩子走后，我预感，我要么快走了，要么在村里待一辈子，
我一直就没想过离开这儿，有了‘舅妈’后，我更不想走了。
我直接甩开面前两个娘的手，一直跑，一直跑。
我也不知道自己在跑什么。
反正要被抓回去。
可我不跑，我会后悔。
我突然停住了，可能以前‘舅妈’也是这样想的吧。
她一定也跑过，只是被抓了回来，她不停地跑，不停地被抓。
直到现在，她认命了。
我便转头去找她。
半路上就被我爹抓回去了。
我没有抵抗的机会。
我仍有摆布地被我娘用大铁链锁起来，旁边放了一个小铁盆，里面是今晚的晚饭。
外面很安静。
我想那对夫妇肯定走了。
可是我回来没有看见红钞票，应该爹娘早早就收起来了吧。
我爹走到门口说，明天才会把我放出来，让我打消逃跑的念头，下一次再被抓回来，就一直关到买家来的那天。
我没有说话，坐在地上，看着眼前的小铁盆。
眼泪很不争气就流了出来。
外面的声音一会儿大一会儿小，但没有一声是为我而来的。
‘舅妈’应该还不知道吧。
我想见她，只要看到她的笑脸，我就不害怕了。
所以，我决定听他们的话。
我吃干净了盆里的饭，抱着双腿，打算睡个好觉。
可我一个人在这里，没有兄弟姐妹挤着，浑身都冷，根本睡不着。
我就盯着地上的月光，它慢慢延长，却巧合地停在了我脚前。
接着，我就听到了隔壁的声音，原来，每对父母卖完小孩以后，都要马上补货。
我捂住耳朵，努力让自己睡着。
后半夜也是熬不住了，就睡过去了。
第二天，我娘过来打开了门，太阳一下照进来还有点射眼睛。
我被放了出去，马上就往‘舅妈’那边去了。
一路上，我感觉每个人都在盯着我。
浑身不自在。
我又想起，之前每个小伙伴都这样对我说过，也不觉得难受了。
我走到‘舅妈’家门口的时候，看见她男人还在里面，揪着她的头发就猛扇脸。
我本能地躲了起来。
看到她男人出来了以后，才猫着进去。
她还在收拾桌子，我坐在了凳子上。
‘你今天来的好早啊，下午是事儿吗。’
她明明才挨了打，还特别淡定地边理头发边收拾碗筷。
我却什么安慰的话都不敢说。
‘我也快要走了’
‘这是好事儿啊’
她赶紧放下碗筷，过来拉着我的手，披头散发地说‘你终于可以离开这里了，你可以去大城市了’
‘我还不知道是不是大城市’
她抽过来凳子，坐着和我说话。
不管她看起来有多狼狈，眼睛里都像闪着星星一样。
‘那也不是这里这种地方。
你会有名字，有户口，你可以去上学，去高考，去旅游，去谈恋爱。’
‘那你呢，你就一直待在这里吗。’
‘不然呢，我还能去哪。’
她说这话时，像开着玩笑一样，我的心真痛。
‘你藏在车里，我们一起出去。’
‘那出去以后呢，我去哪’
‘你去找你的父母啊’
她安静地看着我，还是很温柔地笑着。
‘好吧，我答应你，我跟你走。’
她笑得甜蜜，我也笑得甜蜜。
我到现在也不知道她是不是在骗我。
我只想着我们俩可以一起走了。
‘明天起梁，你得来，这房子有你一半的功劳。’
‘行’
我爽快地应着，我当然要来，我还要那狗男人死在我的杰作下面。
这样，‘舅妈’跟我走了，也不怕有人来追她了。
这一切我在那晚就想好了。
第二天，一根横木滑了下来，直直地砸在‘舅妈’男人的身上。
我还生怕他不提早躲得远远的呢。
我在人群里看到‘舅妈’脸色很不好看，我以为她会开心呢。
晚上，我溜去她家院子，里面还站了很多人。
我便守在树上。
等到人都走了，村长却留了下来。
他们推推搡搡进了房间。
我知道，今晚是和她说不成话了。
就回去了。
第二天，我一早就去找她。
那村长居然还睡在床上，可‘舅妈’拦着我不要声张，她说她习惯了。
习惯了。
这村里每个男人都和她上过床了。
包括我爹。
那晚，就是她男人把村长招呼进去。
当着他面，村长进行了交易，所以，才会留下他们。
因为村长的威严在，村里也没有人为难他们。
可那晚的消息走露得很快。
村里的公狗闻着气味就找过去了。
她男人还笑嘻嘻地招呼着，就像家里来客人一样。
‘舅妈’是那狗男人唯一的面子。
村里的公狗沆瀣一气，瞒着家里的婆娘，只因为我每天趴房梁才知道。
可就算这样，他们也要把她‘献祭’出去。
我是真的要疯了，明明今天，我就可以和她一起离开这里了。
可昨晚他们就等不及要她的命。
我除了进那火海，我又能做什么呢。
我对不起她。
我是废物，我是窝囊废。
我一直看着她受委屈，却也没有作为。
我只能干眼看。
我什么都做不了。
现在，我死在那火里了，也算是我对她的礼物了吧。
她听到我要走的那天，就让我拍一张烟花的照片邮给她。
她说烟花是世界上最美丽的东西，它们绚烂，迷人，异彩纷呈。
我最后，用我的生命为她点了一次烟花。”
原来阿牛这家伙最开始，还对我说了谎话。
不过也算假话里掺了真话吧，原谅他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