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赖(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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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也是不避讳,当然,也没必要瞒着他们什么。

   他抬起了头,和我在后视镜里对上了眼神,我被他眼里袭来的莫大的悲伤给震撼住了。

   这么年轻的孩子,是经历了什么,才会有这么悲惨的面孔。

   “我死了,我是被火烧死了?”

   我以为他那么坚定地朝着我走过来,是很清楚地知道自己死了呢。

   “我知道你死了,可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死的,我正等着你告诉我呢。”

   我继续看着后视镜,等待他的回应。

   我看着他低下了头,像释怀了某种东西,试探着靠在了座椅上。

   看到这个举动,我觉得也是时候了。

   “我们可以启程了吧,告诉我你的故事吧。”

   “嗯。”

   一个字,得到这一个字,我也就够了。

   我们在灯火通明的隧道里向前开着,周围都是出租车。

   我不打算开得比别人快,因为,我有预感,这是一个很长的故事。

   “我没有名字,他们都叫我阿牛。”

   我已经打算开始倾听了,于是,我就放慢了速度,单手开着车。这种日子,换种角度,还挺享受的。

   “村里庄稼都得了怪病,三年了,一年比一年难过。

   村长就请了个先生,来我们村里看一下。

   那先生在村里转悠了一天,我阿爸还送去了白面白米。

   第二天,他就把我们都叫到一起,他站在戏台上,做了很多花法事。

   他说,这村里的庄稼是被狐妖的毒气毒坏了。

   而狐妖幻化成女人的模样,毒坏完庄稼,就要吸干净村里男人的精气。

   接着,他就高举他那桃木剑,在天空中挥舞一圈,接着指着人群中的陶寡妇。

   ‘是她,就是她,我昨晚亲眼看见她露出真身’

   所有人都远远躲开了她,生怕被她周围的空气吸去寿命。

   然后,就在昨晚,村里人一起行动,在她家外面堆起干草,一把火烧了起来。

   我跑出去,四舍都紧闭大门,我什么都没想,直接跑了进去。

   可我没找着她。

   我就到这儿了。”

   ……

   ?????

   这就完啦…

   不对,我们还在隧道里。

   看来他需要很多技巧来引导。

   “你没找着她,就被困在里面了吗。”

   “现在看来,应该是这样吧。”

   “阿牛,你不应该对神有隐瞒。”

   我想着用神来糊弄他,可阿牛的反应却让我意外。

   “神,神不救人命,却对真相这么执着。

   他是知道了凶手,会去要他命吗。”

   我感受到他盯着我的后颈。

   果不其然,我一抬头,就对上了他的眼睛。

   他在等一个答案。

   这个答案,我却回答不了他。

   因为我也是‘命运’的“追随者”,我想不透死亡的答案。

   “每个人都有一定的命数,‘命运’会等着时候,去安排一切。”

   “你很相信这个‘命运’,他给了你什么。”

   “他什么都没给我,可我,我愿意忠诚于他。”

   “‘忠诚’,你愿意为他去死?”

   我有点想笑。

   “我已经为他死了一次了。”

   “他凭什么啊,他把人命当游戏吗,他不睁开眼睛看看这人间吗。”

   我感受到他情绪多少有点激动了。

   但我没有耐心安抚他了,他以为自己现在是个死人,就很伟大了,人死了就能够参透生死之间的平衡了?

   他太幼稚,又太戾气,他让我感到厌烦和无语。

   “你最好能快点接受自己的身份,不管你是怎么死的,你也没有办法再回到人间去收拾了,你需要做的是放下,是解开心结,不是在这里和我纠结你们村上的人是怎么害死你的。

   那个陶寡妇,我不知道她经历了什么,我也没有资格去评判,但你去救她是心甘情愿的吧。你现在死了,你觉得自己是个英雄了哈,万一人家就想这样一了百了呢,万一因为你她还没死成呢。

   你死了,倒好,要是她没死,她又被怎么对待呢。”

   我看了看后视镜,明显他被我怔住了。

   所以我没有给他插话的机会,继续说着我的话。

   “你想背叛‘命运’,你够格儿吗,你知道天地间长啥样儿吗,你去得了哪里呢。

   我现在停车,把你放下去,你他妈就魂飞魄散了你知道吗。”

   我又抬头看他,他张着嘴巴吐不出什么话来。

   我就继续第三步了。

   “你可以在这儿骂,骂你们村上的人,骂‘命运’,你随便怎么骂,我他妈的就都只有听着的份儿。

   可你别他妈的在这儿跟我探讨。

   干嘛呢,啊?

   说这么多一大堆哲理的话,要起义啊,你能干得了什么,在人间把自己给弄死了,人救没救活都不知道。就在这叫叫叫,你有什么本事啊。

   现在,你怨恨也好,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我帮你分析,成吗。

   你光生气没用,知道吗。”

   看到他的表情,我知道我成功把他接下来的演讲扼杀在摇篮里了。

   “根本没有什么狐妖的说法。”

   憋了半天,蹦出来这么一句话。

   说完还抬头看我。

   我今天的后颈窝被盯得太不舒服了。

   我还保持着残留的情绪回应他,因为我知道,他要得到我的回应才会开口说话。

   “什么?!那老道士安的什么心啊。”

   可能这就是谈话的技巧吧。

   还得给他搭话台子。

   “他才不是什么道士,他就是个到处骗钱的街溜子。

   可村里的人都信他的话。

   他之所以说陶寡妇是狐妖,是因为前天晚上,他偷偷进人家屋子,被轰出来了。

   阿花性情刚烈,就算村里那些女人怎么嚼她舌根,我都不信。

   可我没有那个勇气去保护她,我只能眼看着她一直被欺负。

   说实话,我也是个窝囊废。

   给不了她什么,还白搭了这条命。”

   我听完他的话,陷入了沉思。

   怎么还有这么落后的村子。

   不是老道士害死了她。

   村里的每一个人都是凶手,那老道士,不过是掀开了所有人的伪装。

   “你们村上的人,为什么会相信这种无稽之谈。”

   我忍不住开了这个口,可我还是想听他的想法。

   “三年不结谷物,是实在捱不下去了呀。

   而且,村长开口了,每个人都得到了莫大的勇气和支持。

   死一条寡妇命,又算什么呢。

   换来的是家家户户的好收成啊。”

   说到这里,他又噤了声,我听到后面的叹息声。

   “这你也信?什么年代了。”

   我继续开口,我知道他还有很多话,难以说出口·。

   “我不信。其实村里人也不一定真的相信这种说法。

   可能是想顺水推舟让寡妇彻底消失吧。

   也可能,半信半疑,觉着,做了不可惜,不做遭天谴。”

   我俩一起陷入了沉默。

   我的工作风格一直是这样的,今日我反而多开了些口。

   可我不打算再同他讲那些客套话了。

   我只安静地坐在我的位子上,任凭风乱灌进我的脑子。

   果不其然,只要给足时间,他是会自己开口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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