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大哥,麻烦你让我进去,我找我妹妹,家里有急事。”我可怜巴巴地望着面前这几个人,我知道我穿的不体面,涂了菜油的脸面也不讨人喜欢,他放我进去几乎不可能。
“你妹妹是谁?你不知道这是侯大人的府邸吗?也是你这种贱民能进去的?”面前的门房几乎是用鼻孔在和我说话。
“是,是。我知道的。我妹妹是戏班子里的人,她今天来府里给小公子们演木偶戏,麻烦大哥你……”
我话还没说完,那扇门“嘭”地一声毫不客气的关上了。我低头攥紧了衣袖。
是啊,有什么办法。刚才那个门房肯理我就算不错的了。像我这样的贱民打扮,如果说我要进府找的人是娼妓或者舞娘还好,至少有油水抽,但戏班子里一个演木偶戏的小女娃,铁定是没钱给的了。
怎么办?快急死了。唉!有钱能使鬼推磨,没钱是人都难过。只有另想办法了。
刚走几步,眼前一队人马走过来。马铃儿叮当响,是南边来的马帮!
他们看也不看我,将马停在候府门前,开始卸马背上的茶饼。
“哟!庆老大,这趟子这么多货,赚了不少吧?”刚才关门那个门房迎了出来。
“呔!晦气!不说了!刚到湄江就是半个月的绵延雨,潮了一大半呐。不过你放心,送到候府上的,还是好货,半点也不敢马虎的。”唤作庆老大的马帮首领说完,开始命后面的人卸货,马儿释了重负,一个个仰蹄撒欢。
“还是老成交价?您稍等,我这就叫管家来。”门房走了,门内空着。
我装作好奇,走上前去看马。马帮的人都在卸货,没注意到我。我趁人不备,翻身一跃上了马背。
“驾!”腿一夹,驱使马儿奔进门去。后面的人大惊失色,吵吵嚷嚷。我可管不了那么多了,得尽快找到小桐才行。
我在一处假山石后面放跑了马,按猜测中戏班的方向走了过去。好歹我对于这种富贵人家的园子格局还是比较熟悉的,猜得八九不离十。
走了一会儿就听到唱大戏的锣鼓声,南方人就爱听这个,凡是摆宴席就请戏班子来助兴。我找到戏班头,他帮我从戏台后叫出了小桐。
“小桐!快准备准备,我们得走了!”
“啊?又要走啊?”
“快!我来不及解释。‘他’来了。”我拉着她就往另一侧的偏门走。
“那那那,絮儿呢?”
“絮儿已经收拾好东西,在码头等我们了。”
“这个月曾伯的房租还没给呢,絮儿给了吗?”
“曾伯……失踪了。”说到这里我脸色更难看了,房东失踪,说明这次那个人追得更紧了,希望曾伯没事才好。
到了渡口,絮儿已经打好包在那里等着了。
“小桐,你看看,你的东西就这些吧?”
“我看看。一,二,三,不错,就这三样。其实也不是什么贵重东西,你带着就带着了,不带就不带了,也没什么呵呵……”
“还好意思说!都是些吃的东西。”我翻她一个白眼,这些东西都是汤汤水水的,难为妹妹帮她拿了。
“你路上不吃干粮的呀?”她反唇相讥。
“你也知道是‘干粮’。”我不甘示弱。
“好啦,好啦,姐,没什么的啦……”芙絮干笑着打圆场。
看着芙絮现在的样子,我就心痛。芙絮皮肤比我更白,更美,碧色的双瞳更是给她带来了不少的麻烦。她逼不得已,除了像我一样涂菜油扮丑外,还不得不在大热天蒙一层气味难闻的面纱在脸上,跟别人说是生了面疮。
不知不觉渡船已到江心,暮色将江面渲染成一片氤氲的金色,远山如黛,波光粼粼。几只野鸭从水面飞过,激起一串串小浪花。
芙絮看得入神,幽幽道:“来湄江不过半年,又要走了,也不知道这样下去,何时是个头。”
这句话点中了心事,我们都沉默不语。
“接下来的去哪呢,大姐头?”这回开口的是小桐。
“去……泗水吧。”我深吸一口气。
“泗水?”
“泗水,圻地,硗山县,田坊。”
“田坊?!那岂不是更危险了,大姐头你在想什么啊!”小桐不淡定了。
“小桐,你难道想这样躲一辈子吗?有些事,还是要去面对啊。”
“姐姐肯定有姐姐的道理,但,絮儿不明白。姐姐不说明白的话,絮儿就不去。”芙絮表面胆小,骨子里其实很倔的。
我没有立刻回答,而是闭上眼,揉着头痛的太阳穴。只要一回想起一年前的事,我就头痛。那是我们都不愿意掀开的伤。
一年前,父皇御驾亲征的龙船,发生爆炸,父皇和母妃,都殡天了。这件事,一开始被说成是流民作乱,到后来,宁王言之凿凿,说是发生雷击事件,是由于老天不满新皇登基,而施以天罚。
只有我们三人知道,当时往回跑,看到的惨象:三千随驾水师全都不见踪影,剩下的是火海中的一群黑衣人,他们举着屠刀将残骸中幸免于难的人全部灭口。我们悲恸之际暴露了行踪,全靠小桐的傀儡掩护,才得以逃脱。
对方没有善罢甘休。一年来,我们东藏西躲,一路逃到湄江。就在前几天我买菜时,发现被人跟踪,芙絮也发现门上留有可疑的记号。于是我连忙通知在侯员外家表演木偶戏赚钱的小桐,再次仓惶出逃。
“你们说,就我们三个不起眼的小角色,对方这么不死不休的跟着,到底是为了什么呢?”小桐抱膝问。
“不是‘我们仨’,是‘我们俩’。现在宁王和忠义王分庭抗争,兵力相差不多的情况下,他们需要的皇室正统的支持。”芙絮解释道。
“切~那也不是‘你们俩’,是你姐姐‘她一个’。只有她是先帝亲封的大长公主。”小桐还是那副德行,凡事都爱争个输赢。
他们两个人说完都看着我,我心烦莫名。其实,我是知道对方为什么这么死缠不休的,不是因为什么皇室正统的支持,而是因为……酉衍珠,这件事我不能告诉她们。然而,小桐只要肯为宁王或者忠义王任何一方效力,就可以过很好的日子;芙絮被养在深闺人未识,如今已经十五岁了,容貌出色,若是找个富贵人家嫁了,也是不愁吃穿的。
说起来,是我连累了她们……
忠义王,赵元显啊……
“姐姐,姐姐,你怎么了?”
“嗯……啊?没什么,是我连累了你们。”我回过神。
“说什么呢!只有姐姐你会烧火做好吃的饭啊。”
“对啊,只有大姐头你知道怎么合理的花销我赚来的银子啊。”小桐补充。
“是啊,我们姐妹齐心,其利断金!”我伸出手。
落日余晖中,三只小手“啪,啪,啪”坚定地击掌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