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绣妍自己。本来她是做好犯欺君之罪的心理准备的。欺君,其罪当诛,可若为爱情,她甘之如饴。蹊跷的是宫里好几日没消息。
原来,辽王也是个不靠谱的,成亲当日竟也玩起了失踪,三日后才向皇帝请罪,美其名曰:要先立业,后成家。
绣妍暗想,这个辽王该不是也和她一样,为了爱情不顾一切吧?不过,她又觉得自己想多了,辽王一介武夫,又怎么可能。
总之,不管是什么原因,她都该谢谢他。因为皇帝事后不但没有降罪,反而封她为公主,作为弥补。
可她气不过。从小到大,只要她想要的东西,没有说得不到的。更遑论是郗澈。
她求皇上指婚,以公主之尊下嫁一个区区六品龙禁卫。她知道郗澈已经走了心,不过不要紧,她要的是他正视她的爱情,要他跪倒在她面前,再慢慢蚕食他微薄的自尊心。最后,还要兑现他偕行生死的誓言。
不过她没想到的是,到最后胆怯的竟然是她自己。成亲才三天,当她深情缱绻地劝驸马喝下那杯毒酒后,才惊讶的发现,对方竟是面带着微笑死去的。
难道是另有隐情?这个念头让她陷入疯狂。如果是这样,那她如何面对九泉之下的郗澈?!
或许这只是自己找的借口,又或许还有其他什么原因,总之,她仓惶丢下了给自己准备的毒酒,苟且活到了现在。
若干年后,太子谋反。她不敢说她在其中起了多大作用,但自从郗澈死后,任何人在她看来都只不过是棋子。
那是她嫁给郗澈后的第十六个年头,而太子也已经做了很多年的太子。
起先是她问起了当年密道里那幅壁画的事。
“那幅壁画,讲的是三百多年前的一个传说。传说,有一位美若天仙的女子,名唤令狐。她的部族擅长巫术。圣祖建元帝年轻时偶然救了她,为报恩情,令狐倾其所有,助他打天下。”作为为数不多的皇室知情人,耿直的太子将自己知道的告诉她。
“这和我听到的狐族传说不同?”
“凡是开国君主,总要将历史编纂得切合自身利益,才能更得民心。”太子淡然道。
她点头,深以为然。
“但令狐最宝贵的其实是族中几百年来蓄藏的金银财宝,这财富据说整个大陆还没有东西分裂时,上古的好几个朝代遗留下来的。”
“所以,当年圣祖也想得到?”她眼里有渴望。
“不错。圣祖骗令狐说出宝藏的秘密,令狐上了当,给了圣祖一柄提示有宝藏信息的扇子。”
“扇子?是什么样的扇子?”
“你想看么?事实上,这柄扇子就在我手中。”
那是柄式样古朴的折扇。正面画着一个美人斜卧于地,穿着不似中原人。背面则画着双猫戏球图。
那对雪球一般的猫儿吸引了她。前面一只猫眯着眼,憨态可掬地玩着彩球。它身后的那只,两只眼睛睁得老大,有些忧郁地瞅着。
她将这个秘密捅给了丽妃知道,反正她也没打算让她活着。丽妃果然动起了歪脑筋,勾引太子,行刺皇上。她一面叹服丽妃的办事效率,一面毫不犹豫的告发了他们。
到最后,老皇帝也不愿意相信自己最爱的忠直儿子会刺杀自己。
当老皇帝将她这个“太子最要好的朋友”召来问的时候,她只淡淡回了一句:“太子耿直,过刚易折。”
在亲自下令砍下儿子的头时,老皇帝落泪了。他挑出烨盛两个尚在襁褓之中嫡子,交由即将成为新太子的辽王扶养,并嘱咐他以后封他们为宁王、寂王,希望他们以后宁静致远,寂寂无闻。
然而许多许多年后,当已成为清河公主的绣妍去田坊祭拜郗澈时,才发现,老皇帝这个愿望怕是要落空了。宁王,根本不是池中之物。
为了保全自己,她又转起了心思,此时她手中唯一的依凭,仍旧是废太子那里得来的暗藏宝藏玄机的折扇。
她将折扇拿出来细观,再看到那双猫儿时,忽然就笑了。
她拂上那只双眼大睁的猫儿的眼睛:“你前面那只冤家眼里就只有那颗彩球,你还来跟着做什么!空有一双漂亮的眼珠子,却不是瞎了眼么?”
她觉得那只猫和当初眼里只有郗澈的她自己何其相似,不觉手中用了点力。
这是……
轻轻一抠,那猫儿炯炯有神的眼珠子竟掉出一颗来,她透光一看,还是一颗宝珠呢。
“那么,就叫你酉衍珠吧。酉衍酉衍,说的就是我们这种芳心错付、有眼无珠之人!”
从此,狐族的宝藏,又多了一个传言,是关于一颗珠子的,而据闻这颗珠子就在清河公主手里。
清河权衡半晌,还是决定把这颗珠子偷偷交给宁王世子赵元宝,虽然第一次当众给他他拒绝了。
如此,只要以这颗珠子为信物,而扇子还在她手里,她的性命就无虞。
原来人岁数越大,胆子还真就越小。几十年过去,绣妍再也提不起与一个人玉石俱焚的勇气,只能年复一年的去郗澈府上祭拜,以平复自己那颗诚惶诚恐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