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小桐一把甩开我的手:“痛死啦!真是的,人家睡得好好的,你把人家揪出来干嘛嘛!”
“睡?”我啼笑皆非,“这你都能睡?”
“这怎么不能睡?!”欧小桐指着夹层向我控诉道。
我好奇地钻进去一看,乖乖,水下的嵌琉璃观景窗,水上的观察透气孔,折叠藤床,袖珍躺椅,甚至一张凿出来的嵌壁式衣柜等等,各种本该陈放在厢房里的东西应有尽有。还都放了草灰木炭以及茶叶包来防潮。
“呃……我承认,你这个比我住的船舱还要好,这得弄很久吧。”
老天,我是不是偏题了?我本来想问她什么来着?
“不很久,就三天,有些东西是现成的。”欧小桐委屈地嘟嘴道。
“哦,小桐你的技艺真是高超,佩服佩服。”我由衷赞叹。
等等,有哪不对劲,这船故障该不会是——
——“欧小桐!!!”
“呜呜呜……那人家也需要上来透透气嘛!从大兴过来,人家忍了大半个月也很不容易耶。”
原来,欧小桐一直躲在下面,什么都记得放进去就是没有储存足够的食物。而进出这个夹层又必须趁轮桨没有启动的时候。食物越来越少,她饿得不行了,干脆就让这艘船“瘫”了。
作案工具就是枚小小的戒指而已——卡在轮桨的中枢。
说到这个我也是够郁闷的,一枚小小的戒指就让一群杰出的造船师和老船工毫无办法。
“话说……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对了,这才是我本来想问的。
欧小桐眨眨眼,显得很无辜:“因为,我放把火把太尉府烧了嘛。”
“……没地方住所以跑过来吗?”
“才不是。我是害怕嘛!我不确定宁王会不会继续暗杀我,所以火遁啊。”
那倒是。我点头:“那你哥哥呢?”
“已经安顿在隐蔽的地方了!”她拍着胸脯自信地说道。
隐蔽的地方?其实我很怀疑。对了她刚才说“才不是”,意思是“才不是没地方住”。我大概能想到之前她跑哪去了:“你不会是跑元显那去了吧?”
“你怎么知道?”
废话!那天看你的花痴样就知道。
“其实呢,我看到很帅的人就会很害羞的嘛……我混进少城府也没想引起他注意啊,可没想到他,他,他……”
“他怎么了?”
“他根本就完完全全没注意到我啊!!!”
怎么会呢,我纳闷,其实小桐还是个长相很甜美可爱的女孩子,就算混进去当个普通丫头,也没道理不引人注目的啊。
“然后你无聊就跑到我这儿来了?”
“怎么可以说是无聊呢,当然是因为公主殿下你有权有势有威望,是棵大树好乘凉嘛,呵呵呵……”
“……我上去了。”我转身要走。
“唉!等等啦,我也要去啦,让我跟着你嘛!”
“跟着我?以什么身份?”
“贴身宫女,或者,粗使丫头?”
“第一,我不用贴身宫女;第二,船上有船工但没有粗使丫头;第三,你这样子……”我上下看看她半月来没洗澡的样子,“还是算了吧。”
小时候贪玩不爱洗澡,嬷嬷就对我说,太久不洗澡身上会洗不干净的。事实证明,她真没骗我。
所以,当两个时辰后,母妃提议我带芙絮出去走走,很惊异地看着我身后这个头发油油皮肤黑黑的姑娘问我她是打哪里来的时候,我很淡定地告诉她:“江边捡的,打渔妹。”
芙絮跟着我和小桐沿着河边走。她走路的样子弱不禁风,怯怯地,却很有一番风韵。
“她走那么慢要不我给她做个轮椅吧,很好用的!”欧小桐说完跑回船那里。
“芙絮是我妹妹,虽然没有公主封号也是堂堂帝姬,你休得无礼!”
我呵斥着,却见她从船底拿出一堆物什。
“这什么?”
“傀儡材料啊。”
我蹲下身仔细辨认,原来是她那樽石筐子傀儡。我知道小桐的傀儡都是可拆卸的,平时只要带主心骨就好的,其他的肢干可以临时找材料再造,很方便。可是,我眼见她熟练的把傀儡组装上,不祥地预感再次升起:“小桐,你哪找来的肢干材料啊?”
她乐呵呵道:“你的船啊,全是金丝楠木的,多好。”
“乒嘭!”
“呜呜呜……你别打人嘛,拆几根木头船不会沉的啦……”
由于有了小桐的无敌筐子傀儡做保镖,龙船又被小桐做了手脚暂时动不了,我决定去城中瞧瞧。我要查的是盐。
记得会娘曾告诉我,泗水硗山虽是盐产地,但盐价很高,这不正常。
我接连问了几家商户,盐价的确很高。这些盐是青灰色的井盐,井盐业从凿井、汲卤、输卤到煎盐,分工很细,工序繁难,工程费用和设备投资颇多。每开一井,一般需要一二年至四五年,最多的需十余年乃至数十年;凿井投资,浅者以千两计,深者以万两计。所以,正如会娘所说,私盐井并不是小户人家可以开采的。
想到这里,我真恨不得将那欺君的县令王伦五马分尸!在背后授意他说谎的定是宁王无异,中饱私囊的也是宁王。宁王垄断私盐做收巨利,却把这笔账栽赃在尚相头上!
而尚相死后,才来了个徐丞相……
“姐,那是什么?”芙絮忽然扯我的袖子,打断了我的思绪。
“那个是糖葫芦,你要吃吗?
芙絮摇头:“不,我只是看见那些小孩,他们干嘛都围着?”
“那些是乞丐,”我谆谆教诲,“你看他们中有些人已经不小了,好手好脚的,却仍然以乞讨为生,做人,不该这样的。”
“以乞讨为生?姐,寻常百姓家都要有职业才能养活自己的么?”
“嗯?是呢?”
“可是,我们也是好手好脚的呢……”芙絮有些腼腆的揪着裙子。
我一愣,是啊,如果没有了皇室身份,没有了父皇的庇护,我们,又能做些什么来养活自己呢?
“姐,我饿了。”芙絮没注意到我的变化,直勾勾地看着糖葫芦,最后缴械投降。
“好,我给你买糖包子。一文钱四个呢,很便宜。这民间的小吃你真该尝尝。”我大方的掏出仅有的几文钱。
“啊啊啊!我想到了。”这个时候去大采购的小桐回来了,喳喳呼呼地喊道。
“想到什么?”芙絮啃了口包子,好奇地问。
“是硝石呢!我就说,船舱底一直有股什么味儿,弄得我现在身上闻起来也怪怪的。我去买做傀儡用的木炭,才想起。”
“船上也有木炭呢,为什么还要买?”芙絮又问。
“船上那是防潮用的,大多都很潮了用不上啦。给我包子,我也要。”
硝石……木炭……我听着他们的对话,脑中有什么线索串了起来。不对,不对,刚才在船里和小桐谈到什么来着?
“小桐,你说你在少城府元显那,大家都没注意到你混进去,究竟是为什么?”
小桐被我突然的严厉吓到,一个包子掉到了地上:“不,不为什么啊,就因为元显世子准备迎娶徐丞相的女儿,大家都很忙啊?”
赵元显,徐敏宜,徐长躬,御驾亲征,权宜之计……不,不会,我的心绪百转,往日的情景浮现,不愿承认的事实愈加清晰地呈现在眼前。
小桐却还在一边自言自语:“我说嘛,我怎么连硝石都闻不出来了,都怪船上桐油味儿太大了。我说,这么艘大船,需要多少桶桐油防腐啊……”
忽然,天边一道刺目的火光,紧接着是地动山摇的巨响,声音是从江边传来。此刻,我脑海中浮现的混乱场景,终于在元显状似温柔的笑容上定格。我的目光一凝……
“姐,怎么了啊,是烟火嘛?”彼时的芙絮,不明就里,小小地舔了一口包子,怯怯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