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所谓的“御驾亲征”,只是徒有虚名。龙船四周有三千水师护着,船也从未靠过岸,父皇就像个游历在民间,不食人间烟火的诗人。这让一心想出来见识见识的我好失望。芙絮随了母亲的性子,胆子小些,常常窝在舱里不出来,做些绣花、描红的闺阁中事。
父皇常常笑话我们,说他本来生的是一对双胞胎女儿,却总觉得是有一儿一女,而我就是他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儿子。
可是今天的委实动静大了点,连芙絮也探出小脑袋问了:“出了什么事?”
“好像是船底的轮桨缠住了什么东西,卡住了。”我从舱底跑上来告诉她。
刚才船行得好好的,途经一片浅滩时却突然爆出一声巨响,停了下来。四周掀起很大的浪。
这种船在舱底设有一个巨大的轮状摇桨,启航前,用缆绳绞上,下水后放开缆绳,桨叶随水流滑动,能自动发力,从而带动其他划桨,原理和水车类似。
出了动静我头一个下去看,只见轮桨浸入水中的部分出了故障,不动了。
这样就只好先将船靠岸了。父皇担心我们的安危,里三层外三层地设了仪仗。
这里是泗水城的近郊,离官道不远。岸上柳暗花明,水草荫荫,天气又清朗无云,我就动了下船的心思。
芙絮也是贪玩的小孩心性,拉上母妃,也跟了过来。
“母妃,母妃,你看这里也有鱼!”
原来是盛午江水退潮,江边有几只小鱼,搁浅在了一个水坑里。
“小鱼好可怜啊,在那么小的水池里。”芙絮皱眉道。
“那我们一起把它们放进江里,好不好?”母妃道。
“好!”芙絮拍手叫好。
我默默地看着。这就是百姓家最寻常的一对母女。换作是尚妃,即使是对自己的亲女儿,也不见得那么亲近。也许就是母亲这种平易近人的亲和气质,赢得了父皇的倾心。
父皇和母妃,这对最适合做寻常人的夫妻,奈何生在帝王家。
芙絮银铃般的笑声,时不时传来,我暗叹,她这心智未免也太过天真了……
“芙菁,记得我以前问过你,是愿意做缸里的鱼,还是池里自在的鱼。”父皇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我的身边。
“以前,同样的问题,我也问过芙絮。她虽然很喜欢荧灯,但是觉得,鱼儿还是应该生活在更大的池子里。由此可见,芙絮自己,还只是缸子里被人精心伺候的鱼。”
我想起那是很久以前的一个黄昏。我和父皇当时是在澄音苑里。还记得那时落日的余晖,把父皇的身影拉得好长好长。想必多少个日暮,他就是这样隔墙思念着母妃和妹妹的吧。
“父皇,”我以后不想有那样的无奈,所以语气坚定,“芙菁不同。芙菁要做那穹宇间傲游的鲲。天下之大,没有地方能容下孩儿的心。”
“芙菁好志向!那么,父皇就把芙絮的终身托付给你了。”父皇笑了,话语间隐隐暗藏着深意。
可惜那时候我还不懂他的意思,以为那不过是句玩笑之言。
父皇告诉我,那艘船,中枢受损严重,不知道到傍晚修不修得好。弄不好要在这里过夜。这里荒郊野外,又有土匪横行,想到这里,我心生不安,连忙收起玩心,跑到船底去查看情况。
船底的护卫见我来了,连忙阻止,说修船的船工都是卖力气的粗人,怕有损圣目。我偏说无妨,让他们不用回避。
船底闷热腥臭,十几个船工挽着袖子穿梭在潮湿的夹缝里。情况的确不容乐观。我扼腕想到,这样的故障,要是让欧小桐那丫头来处理,估计不到一刻钟就能搞定。
看船工也都累了,我让他们去休息,独自一人坐在安装轮桨的舷边一探究竟。
也就是这一看,让我惊呼出声来。安轮桨的舷是中空的,因为我人小个子矮,也就是在这个角度,能看到中空的夹层里,有一团像黑麻一样的东西。
是水草?不对,质感不太像。
我壮着胆子,伸手去摸了一下。这什么呀!我惊出一身冷汗,这触感,居然是头发,一团黑黑的浓密的头发。
是尸体还是刺客?不管了!我倒要看看这究竟是什么。我指间夹住一缕头发狠狠一拽,只听骤然一声尖叫:
“啊呀呀呀!痛痛痛,痛死啦!轻点!轻点啦!”
我听这声音怎么那么熟悉,将那人用拽上来一看:“欧小桐?你怎么会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