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平元年五月,泗水民乱,上领兵西征。
父皇御驾亲征这件事是早朝时,徐丞相首先提出来的。原因是前段时间谣言四起,新皇根基不稳,需要显而易见的政绩。先帝以军功震天下,父皇当然也要青出于蓝才行。泗水冒赈贪墨一案已经查明,相关的数十名官员砍头的砍头,流放的流放,民怨已经平息了不少。剩下的作乱势力,不过是些趁机发横财的土匪,和正规军根本不能比。因此,这个时候皇上御驾亲征应该是绝对安全的。
宫人忙进忙出,折腾了大半天了。我看着被收拾得干干净净的东宫,觉得这哪是要出行,逃难还差不多。
父皇过来安慰我:“怎么了芙菁,是舍不得嘛?又不是不回来了。”
“嗯。”我点头,心里还是有小小的失落。
母妃和妹妹此刻已在院门等我了,两个人正在看门口那丛葱茏的的曼陀罗。
我抱着福及的牌位跟上去。想起曼陀罗的花语:离别、以及死生无常。
再见了!皇宫!
泗水与大兴接壤,西边是横断山脉,东南是湄江。再南边据说是一些归顺了的原始部落群,近海,那边的具体情况我就不知道了。
从大兴到泗水,最快就是走水路。由于常年和西边打仗,泗水民风彪悍,很有尚武精神。
硗水发源于硗山,流向大海,浩瀚绵延。龙船徜徉于白山黑水之间,难免就带出点旷远的意境来,父皇常常倚在船头,怀古伤今:
“江南好,风景旧曾谙。
日出江花红胜火;
春来江水绿如蓝,
能不忆江南?
江南好,春光正堪怜。
芳草迷津花拥道,
小为蓬壶借百年,
何事不留连?”
这本是前朝遗老悼亡故地的悼辞,我听父皇唱得伤感,忍不住道:“父皇还没老呢,老唱这些念旧的歌做什么,可是想起年轻时候啦?”
父皇笑道:“可不是嘛!你父皇年轻时多么俊朗嘛。现在,你看看这几根华发,老喽,老喽!”
我趁机把心中那个疑问提了出来:“父皇,芙菁想问问废太子的事。”
这个废太子的历史,说来也是宫中一桩忌讳的事。我不知道父皇会不会告诉我,心里有些忐忑。
“承平朝的废太子吗?芙菁既然想知道,父皇就把知道的告诉你。”
父皇依旧笑眯眯的。那时候,我觉得不管问什么他都会告诉我。
“承平朝的废太子,唔,他死的时候,我也有你这般大了。废太子名叫赵烨盛。”
烨盛。不错。我查遍所有的档案,这个皇祖父与之争夺皇位的人,在澄音苑密道里留下刻字涂鸦的人,就是他。
父皇眯起眼继续道:“废太子因为串通丽妃谋刺高祖而被废黜。”
“这个丽妃,就是那个北地出身的大将军的女儿?可是她不是高祖皇帝的妃子吗?怎么会私通太子呢?”
“当时高祖已迟暮,丽妃尚年轻貌美。我还记得她在重华殿上艳丽的舞姿,的确是一代佳人。”
我语塞。想了想,又问:“那丽妃的闺名,是叫绣妍吗?”
父皇很诧异:“绣妍?你怎么知道绣妍?绣妍是清河公主的闺名!”
我心中一动,忙追问道:“那郗澈呢?”
父皇更惊异了:“你哪去找了些陈年旧档来看。郗澈,郗家,曾是圻地的大氏族,是清河公主每年都会来悼念的亡夫!”
“哦……”
听父皇这么说,废太子早死了,清河公主的驸马也已经不在了,那么,唯一知道密道里壁画秘密的,也许就只剩清河公主了。
“父皇,当年清河公主和废太子关系密切吗?为什么清河公主没有受牵连呢?”
“芙菁查到的可真多,”父皇无可奈何地叹道,“废太子和清河公主关系密不密切我不清楚,不过,废太子和丽妃私通一事,就是清河公主告发的。”
可是清河公主明明是宁王的人。以前嬷嬷就告诉过我,皇祖父之所以那么警惕宁王和寂王,其实是因为宁王和寂王并不是皇祖父的儿子,而是废太子的儿子。当年,高祖极为溺爱废太子,要不是皇祖父承诺将废太子的两个儿子过继过来,而不是斩草除根,皇祖父是根本不可能登上皇位的。
所以,现在清河公主见风转舵只有一种可能——宁王的势力太大。
那次在鉴宝宴上清河公主还主动提出把酉衍珠给赵元宝……这说不定就是她投诚的一比交易。
还有赵元显……清河公主的侄女徐敏宜似乎对元显有意思。而徐敏宜姓徐。
啊!不行了不行了!我实在是理不清各中关系。
“芙菁,快别想了。看你,小脸都快皱在一起了。”
父皇捧着我的脸,宠溺地说。
“……父皇,最后一个问题。”我苦着脸道。
“说。”
“父皇知不知道前朝留下来的一笔宝藏,和一颗珠子有关?”
父皇不置可否地笑了:“听说过啊。芙菁认为那是真的?父皇认为只是传说而已。而且,父皇听的那个版本啊,不是一颗珠子,是和一柄扇子有关。”
扇子?不是酉衍珠?这究竟有多少个版本啊!
我正烦恼时,听得父皇幽幽叹了口气:“芙菁啊,父皇既盼着你聪明,又宁愿你不那么聪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