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盏青灯,一樽薄酒,一蓑烟雨,一地风花。窗外,暗色的天,细雨蒙蒙。
“行了,你下去吧。”
形容端正的侍女依命俯首退下。
今天又是一个新面孔。自喜歌以后我不再使用贴身宫女,每天换着人来服侍。这个宫女身形单薄,让我想起会娘。
这人啊,还真是不可琢磨。会娘与我仅有一面之缘,为了保全我,尚能付出生命,而喜歌呢?跟了我那么多年,为了权势,却能轻易被人收买去。
隔院有嘻笑声传来,我该走了。我深深看一眼这间空旷的屋子,和屋中那个孤零零的牌位,转身走出去了。
另一间院子的厢房中,母妃正教芙絮玩着六博棋,父皇在一旁饶有兴致地看着,见是我来,忙停下博箸,唤我来一起玩。
我静静地看了一会儿,看他们其乐融融的样子,像是个再寻常不过的家庭。
“芙菁怎么看起来不开心呢?”母妃注意到我一直没说话,忍不住问我道。
“孩儿没有不开心。”
“芙菁可是觉得受冷落了?”父王也察觉我面色有异。
“没有什么。只是……父皇,今天是福及哥哥的头七。”
我说完,也不管父皇蹙眉深思,径自离开。
父皇,为人祥和,内心平淡,没有野心,和死去的尚相很像。可我不同,我放不下仇恨。
短短几天,皇祖父走了,嬷嬷走了,福及哥哥走了,我的处境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唯余一颗倔犟的心。
眼下还有一个人,石筐子,我一点他的消息都没有,无论是死是活,总要弄清楚才行。
来到太尉府那扇朱漆大门前,我深吸了口气。筐子这个玩忽职守的将军,早就列入了戒严名单,除了这里,我想不到筐子还能躲到哪里了。
结果我堂堂一个公主跑来拜访一个将门千金的结果是:被拒绝了!理由是对方受了风寒,不便见客。
而身为一个公主,跑来直接见太尉欧庞又是不妥帖的,我只好命管家转告他我想见欧小桐,望他改日安排。
刚要上轿,意外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从前门绕到了后院。
是她?她来这里干什么?我心下狐疑,决定跟过去看看。
距离越近,我越是肯定,果然没看错,那人就是清河公主。
她独自一人来的,一步三回头,显得相当谨慎。到了府衙后,门虚掩着,她鬼鬼祟祟地溜了进去。
门上的铜环澄亮,铜钉却有绿锈。看清河公主轻车熟路的样子,她显然不是来过一两次了。我略微思量,推门跟了进去。
进门正是府衙的花园,绿树成荫,九曲流觞。清河公主已到不惑之年,腿脚自然钝些,没走一会儿,便坐在亭中休息。
我迫近了,隐在暗处观察。
不一会,一个身着半臂广袖襦裙的小姑娘急急跑来,臂上的金钏儿和裙上的翠玉环佩碰得叮当作响。
“公主……”
“什么公主!”清河公主连忙打断她,四下打量了一番,才道,“你来的时候,有人跟着么?”
“没有,就我一个人。”
“到底什么事,硬要我亲自来?这几日风声紧,你又不是不知道。”清河公主责怪道。
“是,可是,我只是想让您看看,这次这个,行不行。”
她说着,从怀中拿出一面小手鼓,开始一下下地打拍子,随着鼓声的节点,她身后的花丛开始躁动。
慢慢地,花丛中有什么东西渐渐隆起,慢慢聚出人形,站了起来。这人黑衣黑裤,容貌体型却极为眼熟。
筐子!我差点叫出声来。筐子怎么会在人家花园的花丛里?
正惊疑间,清河公主不耐烦的声音响起:“不行,不行!这还差得远!”
小姑娘闻言失望地停下手中动作,那个“筐子”随即也不动了,木木的像一尊雕偶。
“我说你到底明不明白。”清河公主叹道,“宁王要的是能跑能走能说会道的活生生的‘人’,可不是你这样机械的牵线木偶,这样的东西,他要来没用!”
“……是,我知道了。”
“知道就好,我回去了,以后不要再为这种事情叫我来。”
“可是,石将军的事情怎么办?我怎么和哥哥交代啊!?”
清河公主闻言,本来要离开的脚步暂时缓了缓,没好气道:“你自己搞砸的事情,自己解决!我们可没闲工夫帮你!”
“是……”小姑娘泫然欲泣。
清河公主见她这样,面露不忍,道:“你要真想让宁王帮你解决那事,就要赶快才行。宁王说了,你很有天赋,只要你好好为我们办事,嗯?”
“是……”
清河公主这才满意地点头,十分警惕地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