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才巳时吗?要午时才传膳呢,急什么?”我问元显。
“为了给你庆生,皇上今日歇朝一日,辰时就去了重华宫,你不知道吗?”
“不知道,没人告诉过我啊?”
“……你宫里的人未免也太规矩了,这些小道消息都不打听来告诉你的吗?”他无奈。
到了重华宫,嬷嬷在殿前候着,愠道:“都什么时候了还乱跑,没个样子!”
喜歌立即带了一队宫女围上来,给我梳好牡丹流苏宫髻,又换上一身大红洒金曳地长裙,方显尊贵。
进了内殿,除了最上首的帝后座次空着,其他人差不多都到齐了。我环顾了一下,右首是父王、我、大王兄赵福及、颜嬷嬷,左首首位是空着的太子妃位,尔后是以尚氏为首的一干妃嫔。令我纳闷的是,惠夫人竟然也已经带着徐敏宜入席了,也不知哪那么快的速度。两位世子因较之嫡脉身份低些,反倒坐得远。筐子是和我关系铁的师傅,也拥有一席,只是坐得最远,几乎看不到他人。
过了一炷香的时间,皇帝并两位贵妃娘娘才从后院缓缓踱步进来。皇祖父趁一众人等跪拜之际,朝我眨了眨眼睛。那意思是,看吧,有朕压底,看谁还敢说你来得晚。我很有默契的回眨了一下,皇爷爷!你够义气!
皇帝就位,吩咐刘公公传膳,几路捧着各色果盒茶盘的宫人鱼贯而入。冷热菜品均盛放在或金银、或美玉的华贵器皿中逐次呈上。太祖时提倡节俭,家宴简单,承平朝始兴盛,菜品不仅繁多,色香味料也都颇为讲究。譬如由皇帝主持的国宴规格的宴席,取九五至尊之意,须置主菜四十五品,其他配菜各二十五品、羹汤十五品、粥饭十品、小吃十三品,共计一百零八品佳肴。至于内容,松茸、虫草、竹荪、银耳四山珍;海参、鲍鱼、鱼子、鱼翅四海味;天鹅、孔雀、斑鸠、乳鸽四飞禽;驼峰、鹿尾、猴脑、熊掌四走兽俱备。我的生辰宴虽不及国宴豪华,但祖父却为我特设了七十品美味佳肴,相当于太子寿辰的规格,实是对我宠爱至极。
大概等到喝酒的都微醺,吃菜的都填了个七八分饱肚的时候,宴席上就开始游戏了。赵氏皇族游牧起家,现在虽已完全农耕化,仍改不了篝火宴的习惯——就是要吃得欢腾吃得热闹。
讨论来讨去,皇帝决定玩击鼓传花。先是抽签,抽中的人当鼓手,蒙眼敲鼓,鼓槌停时,花传到谁手里,谁就献艺,唱歌赋诗讲笑话,什么都可以,之后这人再当鼓手,游戏继续。
这次不幸抽中花签的是惠夫人,她苦笑着蒙上眼睛,纤纤玉手握着那小花鼓,轻叩几下,就有细碎的鼓声传来。
随着鼓点,一朵精致的红绸花被人上抛上抛下,千回百转。而后鼓声骤停,红花落地,那闪躲不及被砸中的人正是才女徐敏宜。
还不等徐敏宜说什么,尚妃倏地变了脸色,对皇帝说道:“父皇,儿臣觉得不妥。”
“哦?”祖父挑起眉毛,示意她说。
“父皇,您看,这惠妹妹刚刚有身孕,拿鼓呀,锤呀,多不好,恐伤胎气,不如这击鼓一事,还是交给内监做,这一轮,咱们暂且作罢,可好?”
我暗叹,尚妃您这事做得也太不够水准了。即使是疑心惠夫人作弊,让自家侄女出风头,那也不能找这烂借口啊。您要是真担心人家的身子,干嘛刚才不说,这会儿人家把山芋扔到家门口了,您才觉得烫手了?这样能起作用吗?
果然,皇帝道:“有道理。这一轮照旧。下一轮的花鼓,刘公公你蒙着眼来敲。”
“嗻。皇上,奴才这双老眼睛不用蒙,反正看谁都是朵花。”刘公公惯会溜须拍马说俏皮话,逗得众人发笑,只有尚妃没有得逞,一脸气苦。
我只好趁机补刀:“皇爷爷,昭言要兴规矩。”
“哦?你又要耍什么花样?”
“谁耍花样了,既是我的生辰,还不顺顺我吗。我的规矩就是‘不许作诗’。太学里的夫子天天让念让背,烦都烦死了。”
“儿臣以为,昭言这话在理。”尚妃抢白。
“这是在的什么歪理。昭言你看,今日,你尚妈妈倒护着你了。”父王一直沉默,难得这会儿有了些笑意。
护我个鬼,护你才对,我腹诽。惠夫人怀孕,召进宫来陪侍的家眷竟是一位十五岁的妙龄少女,任谁都不免怀疑她别有用心。作为死对头的尚妃立马警觉起来,她也听闻过徐敏宜的才名,所以才与我同仇敌忾。不过我倒觉得她猜错了方向。
这一下弄得徐敏宜发懵,她左右为难的看看,最后目光落在席上,道:“那臣女就依面前这几味菜,作个对联吧,‘海鲜粳米清汤八珍糕,山珍荞麦浓羹五香豆’。”
“唔,还算工整。”皇帝道。
我心下了然,风口浪尖上,徐敏宜这样藏拙,还算聪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