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狐女之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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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寒蝉凄切,对长亭晚。

  自打我记事起,没有哪个中秋佳节,没有颜嬷嬷陪在我身边的。

  喜歌最是可心,早早叫人点上了所有的铜鹿灯,可这偌大的厅堂,却越发叫我觉得寂寞。

  想惜时在太岚山上,和嬷嬷、小胖墩三人守着盏微醺的烛火,也能夜话到天亮。

  我默默剪着那灯花,唤来喜歌:

  “其他人都睡了吗?”

  “没呢,她们都闹渣得很,怕是吵着您,早遣回房了呢。”

  “难得中秋佳节,她们也会想家的吧。“我摇摇头,又想了想,叫喜哥抬了小方几,摆上时令水果蜜饯,叫小丫头们都来凑热闹。

  盏茶时间不到,人气渐渐旺了起来,我这才宽慰了点,一边看丫头们嬉闹着扑流萤,一边闲闲和喜哥磕牙:

  “颜嬷嬷什么时候回来?”

  “奴婢未曾……”

  “别说你没看见她出去,这话唬别人去。”

  喜哥闻言立即噤声,恭顺的垂下了眼眸。

  我知道别想从她口里再套出半句话了。也难怪,毕竟是嬷嬷手里的人。只是,我看着那轮满月,这团圆夜,哪里又团圆了?这看似金碧辉煌的繁华里,背后不知又隐藏着多少诡谲波澜,都等着我那至亲的人们去抚平。

  不一会儿城外有人放起了天灯,整个天空霎时都亮堂起来,映红了满城的琉璃瓦。&#;&#;&#;&#;&#;&#;&#;&#;&#;&#;&#;&#;&#;&#;&#;&#;&#;&#;&#;&#;&#;这便是兴奋的源头,犹如涓涓溪流,润着人心。紧接是几发尖啸的冲天炮,“噌噌”的节节拔高,便彻底沸腾了人们心中的激情,整个大兴似乎都被点燃了,城外的喧嚣和热闹在这皇城之内都能深刻的体会到。

  这是太平盛世的征兆。

  突然,城内一场震耳欲聋的烟火,迸放出层层光彩,恍得天空有如白昼;尔后是次第争鸣的舞乐编钟。早些时候装饰雕栏用的彩绸在夜风中飘舞,有卷着灯树的,迅速燃成一条绚丽的火舌,撒下点点碎屑的奢靡。

  此时的皇家,像一头蛰伏的暗兽,终于觉醒了,以它惯有的姿势,宣告它对这个世界的所有。

  宫中的赏赐到了。我不知道我那皇祖父在夜宴上美酒过了几巡才想起家眷来,但我这澄音园必是第一个。抬赏赐进来的小太监们鱼贯而入,然东西却不多,只四口箱子,打开来看居然全是些市集上的小玩意儿,拨浪鼓、彩泥人、布马球。喜歌在一旁掩口笑道:

  “刚才那公公说了,是皇上听说公主跑到尚妃那去找玩具了,就叫人搜罗了一箩筐赏来,免得您怪他小气。”

  我啼笑皆非:“谁说他小气了?这些东西本公主还看不上呢,你还不叫小丫头们来,把东西都分了去。”

  其实我在民间长大,对这些东西本是不稀罕的,但宫里的丫环们可就新鲜的紧,忙嬉笑着过来领命了。

  城头又是一个礼炮飞过,绽开来照的地上也雪白白的,我忽然看见笑闹着的小丫头们中间一张似曾相识的脸。那脸也是煞白煞白的,似乎还有血迹。

  “喜歌!”我意识到事情不同寻常,慌张起来,想叫喜歌过来帮忙。

  “喜歌!!”喜歌见我脸色骤变,推开丫头们挤过来,可无奈礼炮声太大,我们一时控制不了局面。

  “喜歌!!!”终于我吼到第三声,丫头们安静了下来,缓缓地,缓缓地让出了一条路。

  然后,我看到那个少女,瘦骨嶙峋的身形。她披头散发,打着赤脚,脚踝上的蛇形青铜环划烂了素缟的裙摆,破布条似的。比起上次在灯笼库,她看起来更枯槁了。

  一股恐惧在心底升起,我很难界定,她是人?是鬼?不,这当然不是因为她那奇特的、绿色的眼睛,也不是因为她死灰般的肤色,而是她全身,散发着一种古远的、神秘的气息,是我完全未知的东西。

  “拿下!”喜歌见多了世面,面色不改的沉下声音。

  几个內监立即过来挟住了她,其中不知是谁又给了膝盖一下,她便脆生生跪在了地上。喜歌狠狠的拎起她的头发:

  “说!是谁派你来的!?”

  她光洁的额头因为头发的拢起而发蹙,使得整张脸看起来更加狰狞。她极力挣扎,嘴巴上下翕合着,喉咙里发出奇怪的声音。

  这不正常,我疑惑的看着喜歌,后者利落的翻开了她的嘴巴,检查了一阵,回道:

  “公主,此人的喉咙已经被人烙烂了,说不了话。”

  以前在山上,我见过人烙牛烙马的,但从未听说过有烙人的,还是在喉咙那种地方。我很难想象,是谁对她施加了这样的酷刑。我立即叫人放开了她。

  架住的人一退开,她便瘫软了下来,想是早已虚弱至极,美丽的脸庞上泪如泉涌。我这才看清楚,她脸上的原来不是血迹,而是一种鲜红的兽纹刺青。

  “是狐女……”喜歌喃喃。

  “什么?”我问。她提到的是我完全没听说过的东西。

  “啊,公主,奴婢只是怀疑而已。奴婢懂一点唇语,可以看看她到底在说些什么。”喜歌迅速从短暂的愣怔中回过神来,提议道。

  我立刻示意众人散开。狐女此时已经慢慢镇静下来,蜷缩在地上。园外的喧嚣仍旧没有宁息下来的意思,时间慢慢流逝,狐女无声的哭诉和喜歌面无表情的口译,显得这场审问更是诡异:

  “……部落里已经没有多余的食物给小孩了。只有举行祭祀,我们别无选择…….可是那天来了外乡人,他们给了我们食物。“

  “外乡人说我长得很美。只要我愿意,不仅可以吃饱穿暖,还可以成为‘至上’的女人……“

  “但他们的巫师说,代价是要夺走我的声音。可是这不要紧,因为他们给了我金子,是真正的金子……然后我戴上面具,被关进箱子里,我本来以为我会死了,直到那天,有人打开了箱子……“

  够了!我挥手打断了喜歌,再看向狐女时,眼神已经变得复杂。无疑,她也是个可怜人,是被人利用,糊里糊涂的送进宫来的。

  我的祖父一生峥嵘,心思只在江山社稷之上,虽然后宫凋零,但太子之位早已尘埃落定。且他平生最恨出其意表的事情,所以断没有谁会用这种手段进献美女的。

  那么这狐女的背后又是谁?其目的是什么?为何又要利用她这种奇特的身世背景?

  我这里心思百转,那边那狐女还咿咿呀呀“说”个不停。我皱眉:烙哑了嗓子,定是害怕她走漏风声。如此说来那帮人必是极谨慎的,即使她对他们毫不知情。不管怎样,就这样放她在这里不好,我即刻叫人把她幽禁起来。她一步三回头,很是不甘心。刚要过前庭,却忽被一列禁军从正门鱼贯进来截住。那狐女怪叫一声,转声直奔我而来,也不知她哪来的力气,电光石火间,已扑倒在我面前。喜歌大惊,却也是护驾不及。

  时间在狐女拉起我裙摆的一瞬慢了下来,她的几个动作在我眼里分解,璀璨的灯火下,我终于看懂了她最后的口型:

  “求您救救我……我还不想死。”

  尔后

  一束刺眼的血花

  溅红了她褴褛的白衣

  也溅红了我的眼睛。

  几只利箭从她后背穿过,牢牢钉在了地上。腥浓的血气扑鼻而来,她美丽的绿色眼睛瞬间失神,在死亡中定格。我死死的看着这个刚刚还鲜活的生命。明明她刚才还在求我救她,我却一点办法都没有。

  我恍然四顾,到底是谁,又凭什么,可以就这样随随便便褫夺他人的性命!?

  有什么蒙蔽了双眼,一切犹如虚幻,模糊不清。依稀一列龙禁卫整齐的排站两端,队列的尽头,赫然是拉开弩弓的颜嬷嬷。

  夜空之上,烟火还在轰轰烈烈的放着,我止不住阵阵耳鸣。厚重的呼吸到了嘴边结成了雪白的霜气,压迫言语。

  “为什么?!”知觉迷失前,我用尽了力气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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