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误会-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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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姑娘,天儿不早了。外面起风了。”一旁侍女上前轻声道。像是在提醒她什么。

   她看着外面银杏树的祈愿结,眼神久久未晃动。

   起风了,落了枝头的雪,洋洋洒洒地在落日余晖下闪烁着,在空中起起落落的。

   昨儿晚,辰安端了汤药来,她原是还在气,可见了他来,脾气也没了,想着白日里定是让他难堪了些,便觉着心上过意不去,乖乖地喝了汤药。

   喝罢,她觉着药太苦了,也不想说太多话了,只觉着身子乏了,便静静地待了一会儿。辰安就站在她身边,未有言说。不知不觉竟觉着身子沉得像石头,眼皮子直打架。她想伸手要桌子上的书,让他读来,只是口也张不开,便昏睡过去了。

   再微微睁眼,便见阁中一片狼藉。炉子被掀翻了,碳灰洒了一地,妆奁也被推了,瓶瓶罐罐的摊在地上,窗户纸也被扯坏了。

   “呦!蔡公子!这可使不得!”她迷迷糊糊地听见了一个女子的声音,像是袁娘子。

   “袁娘子,叫那小娘子出来见见如何?”

   “您也瞧见了,小女比不得那高官显贵人家的闺女!别说那张脸白得渗人,这腿脚也废了!您去瞧瞧,这得了失心疯总撒泼,好好的东西都给……”

   “不碍事,这送去炼药,化了灰,谁认得呀!”

   “哎呦!这可……咱出去说,我怕您惹了那不干净的病呐!”

   她想睁眼,可仍旧迷迷糊糊,隐隐约约瞧见辰安站在一旁的香炉前候着。便又昏睡过去了……

   醒来已是凌晨。更衣后,见了家中如此狼狈,又瞧见一旁静静站着的辰安,她便问道:“怎么回事?”

   他没有言语。

   她颦眉,只记得似乎袁娘子来过。“袁娘子来过”

   她看了看周围的侍女。却是无人言说。

   她看了看四周狼藉一片,定睛在桌上昨天晚上用过的药碗。

   她是昏睡过去的……到现在,头还在隐隐作痛……

   “你……”

   “姑娘,堂上将军在催了,叫姑娘快些收拾了去。”门被推开,堂里的下人来催她过去。恰是打断了她要说出口的话。

   他闻言,上前来推她的轮椅。

   “可是药里掺了东西”她冷声问道。没有唤人姓名。

   周围的侍女摒了气。愿是给锦娘子办事,也惹不得这里的主子。竟是无人回应。

   “这很难回答么?”她问道。她能感觉到,辰安握着轮椅推手的手,攥紧了。

   “姑娘,林将军等久了,怕是要心急了。”他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推了她走。

   若不是今日来客,她怎会忍他。

   林夕月便是越想越气,一睁眼周遭的侍女都被换掉了。问其原因,只道是袁娘子说这些下人手脚不干净,便都吩咐下去给了银子遣送走了。

   这倒不是最令人心烦之事。最让她生气的便是辰安。

   心上想到他还在撒谎,便心里狠狠嘀咕着:“让他跪到死为止!”

   可是……她瞧着天冷了,心上又软了。

   “他可还在跪着”

   “回姑娘,便是瞧着,一下也没动。”侍女说道,“姑娘,天寒地冻的,便是罚他也该罚够了。只怕这会儿都要僵了。”

   “用不着你来多嘴。”她冷声道。

   可……她抬头看看天空,还是灰蒙蒙的。呼出去的气,苍白苍白的。

   以前她犯了错,爹爹罚她跪了两个时辰,便觉着腰酸背痛,起身还觉着腿麻得没有知觉,硬是让人扶了去。

   可她却让他跪了五个时辰,天都黑了……

   他只是……他也没犯什么大错……他只是个做事的,也做不了什么……

   心上越想,便越觉着难受,她原是气自己,气那袁娘子,气……气他,宁肯听了袁娘子的话,也不愿同她讲实话……

   “昨儿晚,到底怎么回事”

   一旁的侍女听了,扑通便跪在地上,求饶命:姑娘莫要为难小的了,小的们都是新来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怎么?你们没人说,难道就能保了脑袋么?”

   言罢,一众人便都跪了地上,呜呜呀呀地求饶。

   她厌了,也似乎妥协了,从很早以前。有的人,听了爹爹的话,有的人听了袁娘子的话,还有的,听了锦娘子的话……

   她纵是问话,也总是十有九虚……

   “带我出去。”她吩咐道。

   “便是叫来就好。姑娘何必出去,受了冷。”一旁侍女说道。

   “如今我的话,也不算数了?究竟我是主子,还是你是主子!”她责问道。

   侍女便推了她出去。

   到了正堂的旁院,她抬眸,便远远瞧见他仍跪在地上。

   他安静地待在一处,只是见了他,心上便觉着似曾见过。也觉着奇怪,他若在,心窝里,就不似乱麻了……

   她正欲叫他,却见一女子走近了辰安。似是言说了几句,他便乖乖起身随了去。

   定睛一瞧,才见是袁娘子。

   林夕月不觉呼吸变得急促沉重,心口在隐隐作痛。

   风只是轻轻吹,可是她的耳朵却感觉嗡嗡作响。

   “你这么听话,可真是讨人喜欢呐!”袁娘子挥袖而坐,看着一旁跟来的辰安,笑着说道,“我说请你来坐坐,还真是跟来了!哈哈哈——”她笑得狐媚,眼瞧着辰安这么规矩,还觉着自己有些欺负他了呢。

   “来,坐吧!小娘子让你跪了这么久,腿都酸了吧?”她热情地招了招手。

   “袁娘子。”他跪了地上,虽直着身板,但头却叩在作揖的手上。

   听得出他有些心急,这袁娘子更是得意地笑了:“哎呦!你怎么又跪了!啧啧啧,这膝盖都青紫了吧”她抿了一口茶,说道,“若让小娘子瞧见了,还要骂我呢!”

   “姑娘今日捂着胸口,咳嗽得厉害,不知……”

   “不知什么”她勾唇笑道,听出了他的惶恐。

   “……不知,是不是解药不够。”

   “大胆!”她冷了眼,嘭地拍了一下桌子,“你是说我下毒,要害小娘子么!”

   “小的并非此意。”他忙说道。

   昨晚,他熬好了药正要送去。可半路偏逢了袁娘子。她掀了盖子看了看药,问道“可是给小娘子熬的”

   “正是。”

   她便盖了盖子,叮嘱道:“那可一定要让她喝完呐。”

   “遵命。”

   只是这药喝过,林夕月便昏睡过去了。那时,林将军还没有回来,锦娘子也还在外面备办东西。他慌了神,正欲去叫郎中。却是见袁娘子推了门,带了下人在这房里扔呐砸呐的,弄了满地狼藉。一旁的侍女虽护了东西,但却被袁娘子带来的人推开,还喊道“若是谁挡便杀了谁”。

   他站在林夕月的帷帐外,护着身后沉睡的林夕月。袁娘子离得很近,他的眼神变得警惕起来。

   不一会儿门外便来了客,谁料那袁娘子却是把客堵了门外。听过几言,他才听出,官府私下要找了民间少男少女,拖了那炼丹炉里,炼制长生药。而此客,便是来瞧这林家未出阁的姑娘,恰是残了腿,便拉去充个人头,还能为这林家封官加爵,便是和袁娘子好说好劝了半天。

   可袁娘子怎的也不能把林兆德的女儿让出去,便是几番周旋,说那林夕月得了脏病,不干净,恐脏了药炉子,才好容易送了去。

   人去不一会儿,便有下人来送过药瓶子,说是给姑娘服下,便会醒了。只是若是有人走漏此事,便是得不了好果子。

   他便赶忙给她服了药,一直守在床边,瞧着她醒了,才站在帷帐外候着。只是……

   “这样吧!”她不喜欢兜圈子,但却是存了心爱捉弄人。凭了她捉弄人的手段,这皇家上下,也无人敢和她明着作对,都道她手腕毒辣。“我就不和你绕弯子了。”

   她起身,拿了桌子上果盘的刀子,在手上把玩着。一边慢慢走着,绕着跪在地上的辰安,一边打量着他。

   刀子冰冷,晃着寒光。

   “自古所谓两肋插刀表真心。不过,我只有一把刀子,倒也算是便宜你了。”

   “当啷——”她随手把刀子扔到他面前的地上。

   “你的小主子的命,就要看你,舍不舍得了!哈哈哈——”她笑道,“不过,你也可以不选。唔……那她,就只好不明不白地死了呢!哈哈哈——”她太喜欢玩弄人于鼓掌的感觉了。

   他没有多想,拾了地上的刀子,手上还缠着白色的带子。他淡淡地说道:“袁娘子可是说话算话”

   “哈哈哈——自然,自然呢!”她笑着看着他,“喏,就在这呢!”她从袖子掏了瓶子扔在桌子上。

   “嗒——嗒——”

   夜,安安静静的,就像已经酣睡的孩子。

   袁娘子无声地笑着,红色在地上蔓延,就像胭脂打翻到了洒了水的地上……

   这种味道,她很喜欢,腥……

   血渗透了他的衣服,滴到了地上。他握着刀子,没有言语,只是微微皱了眉。疼,好像也不致丢了这苟活了十几载的命。可是,她不一样,她要活下去……他抬头,看了桌子上的瓶子。

   “哎呦!疼吧?这可怎么办呢?”她眯着眼睛,勾唇笑道,“这才一刀就不行了”她拿起瓶子,把玩着笑道,“难道,这药,就值一刀么?”她狐媚地笑着,尽是得意之态。

   “咳咳——”他跪着,额头渗出了汗珠,嘴角流出了血。“那……袁娘子要如何……”

   她走到他面前,手伸向插在他身上的刀子。

   “噌——”地上的血越来越浓,烛火微微晃动着。

   “嗯……你再拿出点诚意,如何”她轻笑道,“怎么?你觉着不公哈哈哈,这世间的公平也就是说说而已。没有筹码的人,就没有资格谈公平!”冰冷深邃的眸子里,映着血色的刀光。把柄,就是要让人心甘情愿的。

   他只觉着,血在流,身子渐渐冷了起来,变得愈来愈沉重。他用手吃力地撑着愈发向下沉的身子,恍惚地看了看桌子上的瓶子。

   “小的换的,不是公平,是小主子的命……”他尽量平复了呼吸,一字一句地说道,“求……求袁娘子开恩……”

   “啧啧啧——真是无趣至极!”她看着他叩头不起的样子,只觉着无聊。

   人就是这样,会为想要得到的东西,而费劲心力,哪怕卑微到无地自容,哪怕睁着眼睛说瞎话,也在所不惜。

   “嘭——”

   “我的人无不无趣,就不劳袁娘子费心了!”

   袁露英漫不经心地抬眸,见人推了林夕月进来。

   “袁娘子,小的怎么拦也拦不住……”袁露英的侍女惶恐地说道。

   她盯着林夕月,眼神并未晃动,只动了口:“下去吧。”

   林夕月瞧了辰安跪在地上,血流了一地,握在腿上颤抖的手紧紧地攥了起来,恨不得扇那袁娘子一巴掌。

   侍女推她到辰安面前,看着他跪在血地上,她恨不得站起来去扶他,只是她的腿……

   她红了眼眶,更咽地说道:“快起来……”

   他抬头,清冷的眼神,撞上了她泪光点点的眼神。

   他的眼睛太清澈,宛若漆黑夜幕中的月亮,太轻易,就能够看清楚他所有的情绪。

   或许,这就是他总是低着头的缘故……

   “小丫头,你总是这么慢,才丢了双腿,还丢了心上人。你再不来,连他,也要去见阎王爷了!哈哈哈——”她放了血刀子,拿了帕子擦着手。

   她侧侧身拿了桌子上的杯子,甩向了袁娘子。

   “啪——”杯子碎在地上。

   袁娘子眯着眼笑着,偏过去的脸转了过来,脸颊微微地渗出血液。

   无论何时,她总是不骄不躁,一副胜券在握的,娇纵无度的样子。一颦一笑,尽是端庄优雅。那是揉进骨子里的,皇族的傲气。

   “袁娘子,自打你来了府上,人人无不敬你!任凭你胡作非为,欺软欺善,都只道有官家替你撑腰,不敢言语!咳咳咳……如今,我便要破了这些俗套!让你知道,这林家,你惹不起!”她把手搭在了还跪在地上的辰安的肩上,红了眼眶,狠狠地说道,“我……我的人,你都惹不起!”

   辰安踉跄起身,血粘满了衣裳。

   只是他见了她,心上便踏实了很多。莫名地,多了好些力气。

   “哈哈哈——”袁露英笑得疯癫,但却莫名地洒脱自信,她指着眼前的两人,晃晃悠悠地说道,“好好好——喏,药在那,拿走便是。不过,下一次,有人来求我,可是要……”她摸了摸自己脸上的血痕,说道,“拿出双倍的诚意呐——”

   “辰安。”她在示意他,只是声音在抖。

   辰安忙上前拿了药,瞧了瞧脸色苍白的林夕月,便推着她离去了。

   他乱了……

   他推她走了半路,方才回过神……伤在痛,痛得清醒……

   他乱了手脚,他甚至,没有任何思索……

   支配他的,只有一个人……

   他缓缓地看向她,她的腿上盖了毯子,那条扔在雪地里的……

   烛火摇曳,银雪映月,孰痴孰醉,隐约难见。几分真心,几分揣度,几分心思,几分留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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