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死吧！”随着这一声暴喝，一柄宽阔的斩马刀伴随着撕裂空气的声响向我胸口劈过来，我能感受到刀身上的强烈杀意，也能看清刀的主人那狰狞的笑脸，然而我已经没有了招架的力气。无奈，我只能尽力向后退出半步，企图把这一刀的危害降到最低。
这一刀实实在在的劈到了我的胸口，虽然做好了准备，可我还是小瞧了这一刀的力量。随着这一记重劈，我像是断了线的风筝一样向后飞出了四五米远，手中的九柳弯刀也掉在了地上。我从来都不知道，刀也能像流星锤和钢鞭一类的重武器一样把人击飞出去。看来毕方确实要强过我太多了，远远超出了我的想象。
看着胸口有些恐怖的伤，我知道我输了。再看看一步步走过来的毕方，我突然间开始怕了，不是害怕死亡，而是害怕求死不能。毕方的残忍我领略了不止一次，他说自己杀人是一种艺术，这点我承认，每个被他杀死的人，都是笑着面对死亡的。这种艺术是我永远无法学会的，但是不可否认的是，这种艺术，实在是残忍，极其残忍！
看着他越来越近的脚步，我拼尽所有的力气抓起了身边的九柳刀，想要自我了断，以免遭受那生不如死的折磨。但是毕方没有给我这个机会。
他一脚踢在了我的手腕上，我吃不住疼，九柳刀脱手飞了出去。看着至少五米开外的刀，我苦笑一声，放弃了最后的挣扎，闭上眼等待着毕方的羞辱。
可是过了好久，我都没有听到他动手的声音。好奇之下，我睁开眼，想要弄清楚毕方要干什么。见我睁开眼，毕方笑了。不得不说，他笑起来很好看，有一种很温暖的感觉，很难想象，一个四十多岁的人竟然会有如此阳光的笑容。可是看着这笑脸，我不禁从心底涌起一阵凉意，因为鬼才知道他是为什么会笑，依照我的理解，他肯定是想到了什么折磨我的方法才这么开心。
毕方缓缓蹲下，轻蔑的说：“郭天虎，你是怕了么？你觉得我会折磨你，所以想要自杀，对吧？”说到这里，毕方摇摇头，接着，他用一种怜悯的语气说：“郭天虎，今天我不杀你。你能活下去也好，死了也罢，我都不会再动手。在我走之前，有些话想对你说，要听吗？”
“小太爷听着呢，说完了赶紧滚！”我恨恨的骂着，只想为自己保留一点点的尊严。这很可笑，因为我和毕方都明白，痛骂只是弱者的选择。但是现在的我除了痛骂之外别的什么都做不了。
果然，听了我的骂声，毕方无动于衷。相反，他顺势在我身边坐了下来，像是一个好久不见的老朋友，笑呵呵地说：“天虎，你纠缠了我这么久，不就是想杀我吗？我能理解你现在想杀我的心情，因为我杀了龙辰和张军。可是最初，是你先招惹的我啊。”
“最初？毕方，你别装糊涂。最初见你的时候，你杀了那个孩子，一个年仅九岁的孩子！你罪行滔天，死不足惜！”说这句话的时候我咬牙切齿，恨不得生撕了毕方。我不怕激怒他，因为我恨，我恨他的残忍。这恨意在我心中生长了两年，已经深深地扎根了。所以即便是已经成了俎上之肉，我还是选择了强硬，虽然这强硬看起来是那么的脆弱。
师傅说过，我性子有些偏激，容易冲动，脑子一热，我就会不管不顾。这么多年以来，我经历了好些事情，这些事情告诉我，师傅说的是对的。然而，我却再也看不见师傅了。对了，我的师傅，就是龙辰。
“呵呵，天虎，我跟你说过吧，我不想与你为敌。当初我也跟你解释了，那一家子，是自寻死路，错的不是我，是而是他们！”
“或许吧，但是那个孩子不该死，你不应该杀他。”
“斩草固然重要，除根也是必需的。我很奇怪，你这种性子怎么就踏进黑道了呢？你不适合这种生活，真的。”
“我知道我不适合这条路，我不够狠，没你那么残忍。咳……咳……咳咳。”随着时间的推移，我胸口的伤愈加严重，我已经到了灯枯油尽的地步了，每咳嗽一下，都会有大量的鲜血喷出来。
毕方像是没有看见，仍然自顾自的说着：“残忍？郭天虎，你还是觉得我错了吗？可是你又是谁？你凭什么说我错了！你连事情的真相都不知道，还跟我谈什么善恶！”毕方咆哮着，看得出，他现在很激动，“我知道，你一直都想杀了我，仅仅因为你看见我杀了那个孩子，觉得我太残忍。可是你又是谁，你凭什么来说我的对错？郭天虎，我问你，什么是对，什么是错？这些东西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郭天虎，你不了解我的经历，自然不知道我有多痛苦，你什么都不知道，却在我面前充当正义的化身，你不觉得自己很可笑么！”
我已经无力反驳了，或许毕方说的不错，我什么都不懂。算了，就这样吧，反正我已经要死了，毕方不杀我，可是我知道我已经活不下去了。
看着我的样子，毕方站起身，缓缓的离开了，一边走，他的嘴还不闲着：“本以为我们能成忘年之交，说实话，我很佩服你的身手。但是……哎。”我突然觉得很好笑，一个站着的人，对躺在他面前的手下败将说佩服，这真是一种讽刺。我扭过头，不再看他，倔强着想维护自己最后的尊严，然而虽然看不见，他的声音还是一字一字的传了过来。
“你说你，拼了这么久，还搭上龙辰和张军的两条命，值得吗？其实你可以放弃报仇的，但是你没有。在你的世界里，不是一就是三，你从来没想过让自己二一点，所以你一点都不快乐。”说到这里，他突然跳过来，半蹲着身子，紧紧盯住我的眼睛，说道：“坚持下去吧，我已经放了雪儿，她就快过来了。如果看见你的尸体，小丫头估计会疯掉的。活下去，活着比什么都重要。只是这次不死，就别再那么固执了。”话音刚落，毕方一个纵身跳到了树上，几个起落之后，我再也看不见他了。
躺在地上，我仔细回想着毕方的话，思考着自己。自少室山下来之后，我一直自诩正义，见不平事就管，见不义人就杀。终于，我招惹到了毕方，还为此赔上了师傅和军叔的性命。可是这些真的错了么，我坚持的，难道只是一场笑话？为什么他们都说我错了，毕方说过，师傅也说过。我不知道，错的究竟是我，还是这个世界？师傅说，江湖叵测，人心本恶，他劝我不要自不量力，管他人之事，但是我没有听。仔细回想，这些年所交之人，有几个是君子呢？反倒是毕方，这个我眼中的恶人，他不仅放了我，还对我说了这么多。人心，究竟是什么样子的啊？可是我还记得无相大师的话，“世道多变，连少林寺都不能免俗，我辈僧人也只好独善其身，可是芸芸众生多受苦难，老衲心中着实不安啊。”
无相大师的话给我很大触动，所以从少室山下来之后，我变了。上山之前，我怨恨人心不古，仇恨一切，可下山之时，我立志多行善事，想要改变这三千红尘，无奈，我终究是输给了人心。但是我一直没放弃，直到今天，我终于作茧自缚，把命留在了这荒郊。
师傅，您说得对，人心本恶。可是我现在才明白，怕是已经晚了吧。我多想回到当初，回到罪山，回到凌云观，回到您身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