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乞丐现在唯一的感受就是疼。
剧烈的头疼，疼的他全身的肌肉都在不由控制的抽搐，身体更是蜷缩成了一个虾米。
一道道不属于他的记忆在脑海中闪现。
‘三叠纪…’
‘四大文明…’
‘三皇五帝…’
‘金字塔…’
‘造纸术…’
‘火药…’
‘元素周期表…’
‘核弹…’
‘电灯…’
‘电脑…’
‘空间站…’
‘时空跳跃…’
‘星际殖民…’
…………
这都什么呀？
小乞丐感觉自己的脑袋都要被这些东西塞裂了，他感觉自己已经到了拉扯的极限。
再往前一步，自己的脑袋恐怕会像西瓜一样炸掉。
好在停了，这些记忆不再增长，撕裂的痛感也在慢慢褪去。
他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睁开眼看到的依然还是这个大殿，一切都没有变化。
只是自己浑身湿漉漉的躺在地上，身下有大片水渍，好像尿失禁了一般。
他的眼神有些茫然，刚才的一切都像是自己的幻觉。小乞丐感觉自己的脑袋胀胀的、懵懵的，又感觉空空的，一晃更是整个脑仁儿都在疼。而脑海里也似乎一瞬间多了很多东西，但却模模糊糊、朦朦胧胧的，像罩着一层灰色的瘴雾，风吹不散雨赶不走，怎么也无法调用不能记起。
小乞丐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有个像被蚊子叮的小包，这让他有些发愣。
就在此时，殿外的一声大喝，打断了他的思绪。
“黄麻子，你这是倒行逆施。”
‘黄麻子？老黄？’
小乞丐心中念头一闪。
“哈哈哈……笑话，这话说的是你们吧。”
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多少有些萎靡不振。
‘老黄？还真是老黄。’
小乞丐扭了扭有些酸痛的身体，挣扎着起身冲向了殿外。
刺眼的阳光让他下意识的眯上了眼睛。
烈日当空？那在殿内听到的一连串炸雷也是自己的幻觉吗？
待眼睛适应了强烈的光线，小乞丐也看清楚了眼前的场景。
这…这还是我认识的老黄吗？
一连串的问号涌上他的心头。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个挺拔的身影，一手向前微伸，摊开的手掌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另一手背负，就这么屹立在大殿外。浅藤紫色的衣袍上洒落着点点血迹，如绽放的梅花。有些凌乱的鹤发随风飘扬，说不出的豪放与洒脱。但几处惹眼的焦黑破坏了整体的气势，凸显出些许狼狈。
四周凌乱的躺着各种姿势抽动的人，他们服饰各异、面容百态，已成垂死之象。
在他的身侧一株小小的树苗迎风舒展、摇曳生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抽节拔高。
粗壮的根茎轻易的穿透坚硬的石板，深深的扎入地上。
细小而茂密的根须如灵活的小蛇将躺在四周的人层层覆盖，凄厉、绝望的惨叫声也随之传出。
须臾，所有的根须倒折攀缘而上，缠绕、附着、融合于树身之上，如同血管一般，疯狂蠕动供给着养分。而刚刚躺在地上的人已经消失不见，地上连一丝血迹都没有留下。好像时间过了百年，刚才的小树苗已经成长到亭亭如盖，树身更须几人环抱。遒劲的枝桠张牙舞爪、迎风抖擞，一朵朵洁白的花朵裹着淡黄的花蕊迅速绽放、随风摇曳；淡淡的花香由浅到浓、由浓到烈，继而像经过发酵的果酒令人上头，一如爱情的热烈与奔放。
“嗡…”树身一阵震颤，万千的花瓣瞬间凋零、飘落，在山风的裹挟中好像下起了磅礴的花瓣大雨。整个空明山被纷纷扬扬、洁白的像玉质一样的花瓣所弥漫、遮盖，像是在祭奠着什么，在这重阳时节更平添了几分凄凉。淡黄的花蕊中有小小的青色冒头，迅速膨胀，一撮撮的垂落枝头。
在阳光的照耀下，青色快速褪却，泛起一抹抹红光，继而蔓延到整个果实。一簇簇饱满红亮的果实或垂挂在枝头、或半藏于翠叶之下、或隐匿于枝干交错间。稍顷，碧叶由绿变黄随风飘落，只留下满树红彤彤的果实，看起来格外的明艳，打心底不自觉的升起一股喜悦。
小乞丐揉了揉眼睛，有点分不清是梦还是幻。
而刚刚这一切也只发生在几息之间。
“老黄？”
小乞丐试探性的叫了一句。
今天的老黄属实与以往的邋遢形象牵连不起来。
“小兔崽子，东西拿到了吗？”
“啊……”
“啊啥？拿没拿到？”
说着老黄扭过了头盯着小乞丐。
向前微伸摊开着的手掌缓缓合了起来。
刚刚还抽枝发芽、开花坐果的百年老山楂树，瞬间化为星星散光消失不见。
但刚才躺在地上的人确实不见了，脚下的地板也依然完整，并没有崩碎的痕迹。
小乞丐听到这话却是又点头又摇头。
“哎…行啦，摊开手……”
“哦……”
小乞丐听话的伸开了手掌。
几枚泛着墨玉色光泽的种子落到了他的手心中。
‘哎…这不是山楂籽儿吗，但好像又不太一样。’
小乞丐心中嘀咕着，嘴上也问了出来。
“这是什么？”
“这…是希望，以后想我了就拿出来看看。以后呀要记得好好吃饭、好好睡觉，记得我跟你说过的话……”
“哎……我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啰嗦了……”
小乞丐仰着头，逆着光盯着眼前这个喋喋不休、亦师亦父的男人。
刺眼的光线有些看不清他的面容，但他模糊的看到他在笑，那笑容很灿烂、很温暖。
“你不该来。”
一声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声音响起。
打断了二人的温情。
正是篱笆院中那素衣白眉的老者。
“还是带着他来。”
老者的声音未落，又是几道流光落了下来。
正是星耀级长老弦瑟和联盟长老院的另外几名长老。
“见过龙丘前辈。”
众长老微微作揖道。
“嗯，会场那边如何？”
“已经处置妥当，照常进行中。”
有人回道。
说完，众人齐刷刷的盯向了这边。
“这小崽子就是当年跑掉的孽种吧。”
一个穿着藤黄色袈裟肥头大耳的和尚，将手中的禅杖往地上一砸，朗声道。
一点不复出家人的模样。
“看清楚了吗？”
“什么？”
“看清楚这些人的嘴脸了吗？”
老黄蹲了下来，抱着小乞丐的头，让他一张一张去看这些人的脸。
听到和尚这话，众人又看向那素衣白眉的老者。
老者古井无波，似乎默认了和尚的话。
众人脸上的情绪也随之变得精彩起来。
有惊喜、有狠厉、有平静、有惋惜。
但都掩饰不了眼底那直勾勾的贪婪。
“我记清了。”
小乞丐重重的点了点头。
老黄揉了揉他的头。
“行啦…那…跑吧，老样子…等我打完架咱们在约定的地方会合。”
老黄咧着大嘴笑着，一口的老黄牙让小乞丐看到了熟悉的味道。
小乞丐从布满油污的褡裢中掏出一张符箓贴在了身上。
“想跑…晚啦……”
那和尚上前一步，将手中的禅杖往地上一杵，脚下的地砖如同豆腐一般被砸出一个小洞，直直的插了进去。杖顶的四股双轮十二环金轮无风自振，发出风铃般的脆响。一圈圈的音波振荡开来，如同索命的音符，要将人的五脏六腑都震碎。
和尚双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词，金色的佛光自他身上透体而出，宏大的佛音在这片天地炸响，一个个磨盘大小的金色卍字自他的袈裟上飘荡而出，在半空组合成了一张凝练的佛掌，携带着撕天裂地的恐怖威能向着殿前的二人拍了下来。掌未到，攻势已到。恐怖的掌力带起肆虐的狂风，将种植在大殿两侧两人合抱粗的桐柏连根掀飞了出去。
老黄站在原地不为所动，衣袍静垂丝毫不受影响。
“哈哈哈…好多年不杀猪了，今日就拿你这头肥猪练练手………”
“刀来……”
两道流光从会场的方向激射而出。
在半空中略微阻碍，击碎了如光幕般的罩子后，会场中沸沸扬扬的叫喊声再次传了出来。
众人也被这边的景象所吸引，有实力的纷纷升至半空向这边观望，但迫于气势无法靠近这边半步。流光划过完美的弧度，还真的是两把坑坑洼洼的杀猪刀。一只劈散那金色的佛掌落入了老黄高举的手中，另一只从和尚的头顶划过，“噗…”的一声嵌进了地面中。
和尚光溜溜的脑袋上出现一条红线，他有些心悸的摸了摸脑门上的冷汗。刚才死亡的惊悸令他恐惧，这感觉是如此的真实，但还好…还好，自己好像没啥事儿。但下一刻，他看到刚才抹汗的手上血糊糊的，更有温热的液体模糊了眼睛，他的瞳孔剧烈的收缩随后扩张。
“救我…”
不太清晰的咕噜声从他的喉咙中发出。
袈裟变为两半从他的身上剥落，继而身体如两扇猪肉一样跌落了下去。
鲜血如雾一般从断面激射而出。
“放肆……”
那名叫龙丘的老者大喝一声，右手食指微点，空间如水面一样荡起层层涟漪。
随后一切像是被禁锢了一般，喷射的血雾固化在了半空。
周遭的时空好似变成了实质，风也被控制在其中，可以清晰的看到风吹动的痕迹。
一根轻飘飘的手指凿穿一切，无声无息的像碾死一只蚂蚁一样向他们摁了下来。
“这么多年了，还是老一套……”
老黄对着小乞丐轻轻的挥了挥手，四周被禁锢的空间如镜子般碎裂，有微风缓缓吹了进来，带来山涧中清脆的鸟鸣。
“去吧…”
“老黄…你不会骗我吧……”
小乞丐盯着眼前的局势，下意识的问出了口。此刻，他身上的符箓喷出道道光线，将他裹成了一个蚕茧，随后光茧化为齑粉，被风吹散在了空中，也吹走了那小小的身躯。
“不…轰隆……”
这是小乞丐最后听到的，他并没有听清老黄的回应，就被一声炸雷声所打断，继而落下一道雷柱。老黄半跪在光柱里，不复刚才的气定神闲。小乞丐在消失的一瞬间瞥到，老黄浅藤紫色的衣袍上开满了梅花，比刚才晶亮的山楂果更加的耀眼，晃得他热泪直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