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一点一滴的流逝。
朝阳一点点儿从远方的地平线上跃出。
将阳光努力撒向每一个黑暗的角落。
但却穿不透监牢内人性的黑暗。
县衙内。
半死不活的梅仁耀被抬到了庭院中。
不是有大量的药物吊着,
恐怕此时的他早已一命呜呼。
昨天的和尚正用一支笔,
蘸着碗中红色的液体。
在地上勾画着繁杂的符图。
待阳光照射进庭院的那一刻,
圆形的符图无火自燃,沿着符图的纹路,地上铺就的大青石也被烧得滋滋作响。
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液化成岩浆。
发出淡淡的金光。
映照的庭院中的阳光都黯淡了许多。
像被吸收了似的。
少顷,和尚示意将梅仁耀抬进去。
被脱得赤条条的梅仁耀被放在了符图的中心。
晶莹的、溃烂的、密集的痘泡。
布满全身。
那恐怖的模样令众人皆感不适,
纷纷别过了头。
这哪还有一点人的模样,简直是人形怪物。
和尚却并无异样。
走上前去,取出一把匕首。
朝着梅仁耀心脏的位置一刀扎了下去。
梅县令一直关注着这边的动静。
见此,不免一声惊呼。
“大师,这是………”
梅县令后半句话并没有喊出口。
却在心里嘀咕道。
这是救命,还是杀人呀。
那和尚并未理会。
匕首甚至转了几转。
梅仁耀也没有任何反应。
似乎感觉不到疼痛,也似乎是已经死了。
但那微弱起伏的胸膛,还迸发着一丝生机。
和尚回身小心翼翼的取出盒中的九死还魂草。
像种菜似的插入到了梅仁耀的心脏位置。
以指为剑,将一丝天地能量引入梅仁耀的胸腔。
便退到了符图外边。
此时,七八桶鲜红色的液体。
一桶接一桶的被缓缓倒进符图的凹槽。
而梅县令看着这一桶一桶的液体被倒进去,
也不禁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他最清楚这些液体是什么。
这可是几十条活生生的生命,
是几十个童男童女身上全部的鲜血。
他思考了整整一夜,
但事情已经办到这种地步。
说什么他都舍不得放弃。
纪家这棵大树他都铲了,
更何况区区几十个人。
而人就是如此,一旦迈出了那一步。
便会变得疯狂,再无所顾忌。
“叮铃……”
一声脆响。
和尚摇响了手中的铃铛,
一串串晦涩的经文自他的口中念出。
梅仁耀的身体一颤。
那干枯的呈褐黄色的九死还魂草。
干缩着的身体慢慢舒张开来。
像一朵褪色的金丝菊花。
在花心的位置慢慢浮现一抹红色。
继而向着四周蔓延。
梅仁耀的躯体不住的颤动。
符图纹路上上的血液,像奔腾的小溪,
向着梅仁耀的身体汇聚。
沁入他的肌肤。
沿着血管一路奔腾至胸腔。
源源不断的滋养着那株九死还魂草。
九死还魂草此刻像活了一般,
不再呈现平常复活后的碧绿色。
而是通体血红。
它,极速的舒张着枝条。
像久旱逢甘霖的小草,
疯狂的吸噬着血液,
摇曳着的枝条格外的妖异。
符图上的血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少。
而它的体积足足大了好几倍。
颜色也转向深红。
根根叶条饱满,映射着如玉一般的光泽,
像是海底的千年玉珊瑚。
那和尚见此,脸上流露出一丝微笑。
将手中的铃铛一抛。
那铃铛稳稳的悬浮在九死还魂草的上方。
然后一瞬间变大,变成了一个大钟。
上刻周天星辰、山川江河、鸟兽虫鱼。
正当间儿“轮回”二字更是古朴非凡,意境悠远。
“咚……”
一声空灵肃穆、宏亮悠长的钟声传出。
让人神魂一震。
更有大片的乌云向这边聚集而来。
很快遮挡了漫天的阳光。
城东。
纪元白一行人已被押赴刑场。
即使城内痘瘟横行如此严重。
每天都死亡大量的人。
但刑场外依然人山人海、摩肩接踵。
只是多数人都戴起了厚厚的面纱,拉开了一定的距离。
而致使他们冒着被感染的风险也要来的目的。
便是那所谓的能够包治百病的血馒头。
还得是被砍头的那一瞬间所溅出的热血。
而此时被砍头的三人面前都放着一大筐的馒头。
县衙内也是上下勾连,对此事也见怪不怪。
反正人都要杀,他们捎带脚还能赚些外快。
何乐而不为呢。
“这六月的天还真是小孩的脸呀,说变就变。”
“得,我看呀也不用等午时三刻了。”
“快刀斩乱麻,早死早超生。”
“就是现在——斩。”
作为监斩官的老何望着乌云翻滚的天空。
心绪不宁的说道。
手中的亡命牌大手一挥便扔了出去。
令牌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
“哐”的一声砸在了地上。
“轰……”
乌云密布的空中也响起一道惊雷。
“快斩……”
“噗……”
五大三粗、面目狰狞的刽子手一口烈酒喷向明晃晃的大砍刀。
抡圆臂膀,随后瞅准角度一刀便挥了下去。
“噗……”
一声闷响。
纪元白的头颅应声而落,更带起一篷血雾。
高速运动的血液,不再被禁锢于躯体,喷射而出。
多数溅于装着馒头的篮筐中。
而刑场外的众人看到这一幕,竟蠢蠢欲动露出一丝的兴奋。
如看杀鸡宰猪般没有一点儿的害怕。
微小的血珠则随风飘散,在这小小的刑场上下起了哩哩啦啦的血雨。
纪元白的头颅滚了几滚,停了下来。
刚好望着纪风的方向。
而那嘴巴还被紧紧塞着。
纪元白的眼神中带着浓浓的不舍与愧疚。
几息之后便彻底失去了光亮。
而纪风就这么怔怔的看着,
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眸内更是一片血红。
“噗……”
又是一口烈酒喷出。
粘在砍刀上的血液尽数滑落。
散发着浓浓的煞气。
不得不说,这把砍人无数的刀,还真是一把好刀。
没有一丝卷刃儿。
刽子手满脸、满身都是血迹,似地狱走出的恶煞。
向前两步,又是一个手起刀落。
而纪兰氏在行刑前将头颅扭向了纪风。
眼中泪光闪烁,无尽的温柔。
鼓着被紧紧塞住的嘴巴,艰难一笑。
纪风鼻头抽动,热泪横流。
心中说道:
“师父、师母,你们等我,黄泉路上咱们一家也不孤单啦……”
刽子手提步再向前,又一次抡起了手中的砍刀。
纪风也闭上了双眼,他已经心如死灰,不再留恋这个世界。
就在此时。
一声空明悠远的钟声传来。
众人尽皆神情一滞,时空被暂停了一般,停下了所有动作。
而站在城墙上正在观看行刑的一对儿少男少女。
却是个例外。
正是那天醉仙居酒楼中密切关注梅仁耀动向的那一对儿。
听到这钟声,少女眉头一皱。
立马伸出双手堵住了少年的耳朵。
紧接着又是一声钟响。
少女一口鲜血便喷了出来,但还是紧紧堵着少年的耳朵不撒手。
“哐啷……”
刽子手手中的大砍刀从手中滑落,砸向地面。
五大三粗的身躯更像放了气儿的气球。
迅速干枯摔落在地面,碎了一地。
而在场的众人皆是如此。
五颜六色的生机从他们每个人的身体中飘出。
汇聚成一条生机云河,涌向钟响之处。
钟声越来越盛,越来越密集。
纪风只感觉到耳膜鼓胀,耳鸣不已,更是头痛欲裂。
像有什么东西要破壳而出。
破庙、老黄、空明山、盘神殿……
这些记忆在他脑海中一闪而过。
随后便彻底昏死了过去。
而城楼上,那名少年迅速掏出一粒丹药,塞入少女的口中。
用自己的双手紧紧堵住了她的耳朵。
凡是听到钟声之人,尽皆被抽取生机。
只见清水城内,四面八方、无穷无尽的生机云河。
倒灌进县衙。
随着钟声的震荡,化成五颜六色斑驳的水流。
顺着钟身流下。
好似打翻了的颜料桶。
水流滴落到硕大无比的九死还魂草上。
被鲸吞似的吸收净化为一股精纯的黑色能量。
没入到梅仁耀的体内。
梅仁耀发出痛苦的嘶吼。
身体溃烂的皮肤快速的结痂脱落。
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如初,还白皙了几分。
整个过程持续了有一炷香的时间。
这中间,梅仁耀的嚎叫就没停过。
而上方的生机云瀑也被吸收殆尽。
悬浮着的大钟重新变为铃铛,回到了和尚的手中。
血玉色的九死还魂草经过五颜六色生机的冲刷,
彻底变成了墨玉色。
一阵震颤过后,化作点点光斑,融入到了梅仁耀的身体中。
在心脏的部位留下一个小小的印记。
九死还魂草的模样。
像一个黑色的纹身。
那和尚将手中的铃铛一摇。
梅仁耀直挺挺的站了起来。
双眸猛睁,一股精光闪过。
继而变得机械。
更有一股极强的气势从他的身体中爆裂而出。
直冲的那和尚的衣袍猎猎作响。
庭院中的大树更被冲的东倒西歪。
“半步开皇境,好好好……”
那和尚脸上露出欣慰的表情,口中连声道好。
“师父”
梅仁耀朝着那和尚恭敬地一拜。
“好,今日赐你法号‘云深’。”
“是,师父。”
“师父,徒儿饿了。”
“嗯,为师城外等你。”
说着,和尚瞅了一眼梅仁耀的父母。
宣了一句佛号后,迈步朝着城外走去。
“儿子…儿子,你好啦儿子,你可吓死为……娘……”
梅夫人这句话还没有说完。
便被梅仁耀一手捏断了脖子,一手掏出了心脏。
像被饿了许久的饿狼,大口的咀嚼、吮吸着。
看到这一幕,梅县令眼中尽是惊愕与难以置信。
还有惊恐。
这还是他那个杀鸡都不敢看的儿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