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的进展比我想象的还要顺利。数月后,王司徒以寿宴之名,宴请痛恨董卓的公卿大臣,曹操不请自来,半醉之时扬言有除董之计。王允假意将他逐于堂下,然后又留于客房。等到客人散去,才细谈。
“大人,您怎么来了?”我小小吃了一惊:“这会儿……您不是在和曹大人商量对策吗?”
王允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孟德听说我府上有位书童与他想的一样。所以,想单独见见你。”
我惊讶地说不出话来,好久才支吾着说:“让我……单独去见曹操?”
他点点头。
看来古代并没有什么温室效应。初冬时节的洛阳,片片玲珑的霜花凝结在白玉杯上,残菊满阶,白梅初蕊。月光透过绘有合欢的雕窗,更显朦胧。今夜无星无雪,窗扉上逸出的,是淡淡的酒香。万籁此皆寂,只在月色中默然。衰草深处,一株幽兰泣露。偶然脚步声重些,脚下的草便发出“吱呀”的声音,惊起寒鸦别枝。
客房中,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子正优哉游哉地喝着酒,他修长的手指十分优雅地缠绕在青铜酒樽上,身子半斜,面颊上浮起两朵红云,似是半醉。见到我来,他微眯的眼有意无意地扫过我:“你来了?”
我僵硬地点点头:“小的刘青,见过曹将军。”
他自顾自地饮酒,似是没看到我一般。趁着这空档,我偷偷抬眼打量着他,眼如墨玉般明润,双眉斜飞入鬓,鼻梁挺直,并且鼻头稍稍带钩,是不太明显的鹰钩鼻,双唇如丹砂描过般红,比起那“人中吕布,马中赤兔”的吕奉先实在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看来后人的炒作还是颇有成效的!他的样貌,与其说是俊逸,不如说是俊美!
沉闷了很久,气氛有些尴尬,我就像个雕塑一样一动不动地立在那里。许久,他才沉吟着道:“今年几岁了?”
“这……小的也不知道。不过司徒大人说小的‘年不过总角’。”
他轻笑出声,浅酌了一口酒:“这个我自然知道。”
“不过……”他凑近了我:“你连自己的身世都知道得那么详尽,如何就不知道自己的年岁……”
我蓦地抬头,惊疑不定地看着他,背后当即出了层层冷汗。——曹操!不愧是‘治世之能臣,乱世之奸雄’,心思如此缜密……果然,是我失策……我怎么想到要跟古人玩心计,我真是……太不知天高地厚了!
“雕虫小技,瞒不过将军!”我跪倒在地。
谁知他扶我起来,坚持让我与他同席。
我局促不安地坐下,他双眼微眯:“你可知,前不久刚薨逝的万年公主,也叫刘卿?”
“小的……听人提起过。”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不是只有女子取名才会自《诗三百》吗?”他似笑非笑地看着我,目光中闪过一丝洞察的寒刃。
他……知道!——他知道什么!
我咬唇想了片刻,道:“小的出身寒微,家人不懂文墨。但名字和身体发肤一样受之父母,小的也从不嫌弃。”
“没错。”他说:“大丈夫,的确是‘行不更名坐不改姓’。”
“将军!”我岔开话题,低头道:“行刺一事,将军心中可有谋划?”
他往前倾了些许,支头道:“你不是都明白吗?”
“小的不明白。烦请将军指教。”我把头埋得更低。
“指教?”他戏谑地笑道,突然双手紧紧捏住我的下巴,强迫我抬起头来。
那一刻我的胃中有一种翻江倒海的感觉,一种恶心的东西直冒上我的咽喉。然而当我见到那双如墨玉般明润的眼睛,那种恶心感消失殆尽。可是……这是在……做什么?他是个大叔!想猥亵少女?不……猥亵幼童?
“倒还真是个美人坯子……留在王司徒府上,可惜了。”
“小的……男生女相!小的……”
他突然放开了我:“我知道。”
谢天谢地,他知道就好!
“来!小兄弟与我同饮这壶酒吧。”他递给我酒樽,缓缓斟上酒说道。
“不要,”我推却道,“我不要用青铜器喝酒!”
他眼中泛起狐疑之色:“为什么?”
“这东西有毒……”
他警觉地松开手,极力调整自己不均匀的呼吸,闭目片刻,蓦地睁开眼看向我,肩不动唯头颈转动:“不可能!”
“我……”我思忖片刻,方讪讪笑道道:“孟德兄……不!曹将军!您多虑了!司徒大人没下毒……小的不是那个意思!小的是说……这青铜器做的东西,喝多了脑子不好使……”
“呵……”他松了一口气:“这样新奇的说法,我还是第一次听说。”
曹操向来多疑,为了不让他胡思乱想,我勉强喝了一口,天呐!这不是米酒吗?
我擦了擦嘴:“这酒……”
“司徒大人府上的酒,的确是好酒。”他似笑非笑地看着我。
“是、是好酒……”我附和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