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裴时玄却辗转难眠。
罗汉床那边不时传来一阵咳嗽声,容楚似乎病得挺严重的。
“娘,你发烧了。”
“嗯。”
“媛儿给你熬药。”
“媛儿乖,娘已经喝过药了,很快就会好。”
简单的母女对话,在裴时玄听来,却莫名的很难受。
当年,容楚还是大将军府的嫡姑娘,有一次染了风寒。
他去将军府看望,因男女大防,他只能隔着门帘在外间问候一声。
大夫说已无大碍,而他问她可还好时,她却小声哭着软软抱怨:“人家难受……”
那丫鬟婆子进进出出,一趟又一趟,只是喂药,蜜饯果盘就端来十来样儿。出汗了净面换衣,又是七八个丫鬟伺候着。
一个风寒,京城名医都请到了家里,讨论来讨论去,不过一寻常治疗风寒的药方子。
彼时此时,天壤之别。
有人敲后门,容楚忙坐起身来。
她披上衣服出门,原以为是豆叔他们,可打开门却见外面站着几个穿铠甲的兵士,领头的那个是城门守将,叫张青,她认识。
“容大夫,深夜打扰了,不好意思哈。”张青嘿嘿笑了一声。
容楚蹙眉,“有事?”
“这不要打仗了,上面让每家每户都出一个壮丁。”
“我家什么情况,张守将不知?”容楚冷眸一转。
“呵,容娘子家什么情况,我怎么知道,自然要搜过了才好说。”张青笑得别有深意。
容楚往外看了一眼,外面街上有很多兵士,杀眼前这几个容易,但引来更多人,可就麻烦了。
“我们孤儿寡母的,这么多人搜查,怕是不合适吧?”容楚娇叹一声。
“那我一人进去,可好?”张青挑了容楚一眼。
容楚笑,“自然是好。”
她往里退了几步,那张青搓着手进来,吩咐属下在外面等着,而后还关上了门。
“小娘子,咱们要不去屋里搜?”他上下打量了容楚一眼,他可是馋她很久了。一个寡妇生的这般貌美,活该让人惦记。
容楚轻哼一声,“张守将急什么,容我一下。”
说完,容楚微微一笑,将那张青迷得晕头转向,而后进了正房。
“别添乱!”她冲已经拔剑冲出里屋的裴时玄小声喝了一句。
“我去杀了他!”
“外面少说有上百人,你杀得光吗?当然你可以不要命,但不要连累我们母女!”
容楚睨了裴时玄一眼,转而进了东屋,而后很快出来,匆匆来到院里。
一袋银子扔了过去,那张青稳稳接住。
“小娘子,我可不是这意思?”
容楚神色一冷,“那你什么意思?”
“装糊涂?”
“张守将,你先垫垫那银子,眼下军情紧急,莫要贪欢延误军机,毕竟来日方长。”
那张青听了这话,权衡了一会儿,又听外面有人敲门催他,这才不情不愿的收起了银子。
“小娘子说得对,来日方长。”
张青得意的走了,临出门的时候还吹了一声口哨。
容楚沉下一口气,缓步走到门口,本想关门,却听外面有人似乎在唤她。
“姑娘……姑娘……”
画心!
容楚心下一紧,忙迈出门槛。后门外面是一条小胡同,本是天光暗淡,但胡同口那家起了大火,火光照亮了半条胡同。
她先看到门前躺着一个孩子,小小的身体满身鲜血,已经没有气息了。
预感到什么,容楚弯下腰,借着火光看到了孩子的脸。
“潼潼……”
容楚傻了一般,半天反应不过来。这时画心的儿子,还不满两周。
“姑娘!”一声凄厉的惨叫。
容楚猛地抬起头,但见街口一女子满身是血的靠着墙,正绝望的看着她。
画心……是画心!
容楚匆忙跑去,这一段路本不长,可每一步都太沉重了。
跑到跟前,容楚看到画心,眼陡然猩红。画心衣服散乱,刚经历了什么不用说,而胸口插着一把刀,正中要害。
“姑娘……救……潼潼……求你……”
潼潼已经死了……
容楚忙握住画心的手,用力握紧,抬头见两个穿铠甲的男人往长街那头走去,二人边走边笑,一人还在提裤腰带。
画心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只有血不断喷出来,终是没能交代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