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两日,每次容楚来换药,裴时玄都有些恍惚。
差点娶回家当娘子的人成了自己的婶娘,这种事实在不好消化。但容楚大大方方的,他也就不好再提过去了。
以前想着,若这辈子还能再遇到她,一定要说一句对不起的,现在觉得还是不说了。
很多话很多事,没必要说没必要提了。
这夜,一丝阴风闪过。
裴时玄猛地睁开眼,但见一黑影如鬼魅般袭来,他翻身躲开,泛着冷光的刀刃正落到床上他躺的位子。
黑影一击不成,利落的想他扫来一脚。
裴时玄身上有伤,刚才那一动,已经扯到了伤口,正疼得冒冷汗,见此忙撑手跳到地上。
裴时玄受伤太重,不过几个回合,便已然撑不住了,全身肉被拆了一半,即便想强撑一口气,可手脚也不听使唤了。
外面也有打斗声,想起一家子老的老,小的小,还有娇花似的容楚,他心急如焚,却自身都难保。
黑衣人看准时机,冲他砍来。
裴时玄瞳孔缩起,手中已多了把剪刀,乃刚才打斗时从妆奁上拿的。等黑衣人近前,他受着他这一刀,同时用剪刀刺穿对方的胸口。
可能是同归于尽,也可能还有一线希望……
然下一瞬,那黑衣人竟然哐当倒在地上,全身抽搐,继而脸和手脚,但凡露在外面的地方开始变黑,皮肤变成粉末状,一点点塌陷。
黑衣人在极度痛苦下哀嚎连连,撕破了这夜的沉寂。
一个大活人,很快变成了一堆肉泥……
裴时玄瞪大眼睛,不可思议的抬头,见容楚站在他身后,脸上竟是淡漠之色。
“你……”
容楚眸子一冷,素手捻了个花,浸着剧毒的银针打出,两个黑衣人刚从门口冲进来便被打中了,继而滚到地上,撕心裂肺的哀嚎着。
不及想明白发生了什么事,这两个人已经成了肉泥。
裴时玄看着身后的女子,月光照进来,她站在逆光处,一张脸明暗交错,神色之中透着一丝狠厉,更多的则是凉薄。
犹如暗夜的鬼魅一般,用最残忍的方式,杀人于无形。
豆叔匆忙冲进来,不想一脚踩到了肉泥上,“这是……呕……夫人,下次留个全尸吧。”
屋里加上外面的有七八具,皆是这肉泥状,实在不好清理。
等一切弄好,天已经微微亮了。
即便缓了这么久,裴时玄看容楚的目光仍是不可思议的,仍是陌生的。
那个一笑便盛满星光的少女,看他时总带着倾慕,温柔如水,心性纯善,怎么会杀人,甚至……甚至已经麻木的样子。
“容楚,以前的你不是这样。”他道。
容楚挑眉,“我以前就是这样。”
“怎么会?”
她弯腰看着他,挑眉一笑:“以前我只会让你看到你喜欢的样子,而在你看不到的地方,我会习武炼毒甚至杀人。裴世子,我从来不是一朵娇花,也幸亏不是,不然在这乱世中,我和我女儿根本活不到现在。”
因昨晚的打斗,裴时玄身上有些伤口崩开了,需要重新缝针包扎。
豆叔站在一旁,见容楚用剪刀熟练的剪开包扎的细布,露出血肉模糊的伤口。她没有清洗,反而用手按压周围,黑血扑哧扑哧的往外冒。
再看他家世子,疼得脸都白了。
“容大夫,您轻点,世子怕疼。”
裴时玄想让豆叔闭嘴,可刚松开牙关,容楚正好用力按了一下,当下没忍住:“啊……”
这一声……好娇弱!
容楚笑了笑,没有说什么。挤出淤血后,她利落的给他敷药,重新包扎了伤口。
“豆叔,你先出去吧,我和世子有几句话说。”
豆叔忙应着,把带血的细布清理了出去。
裴时玄因为失血,再加上刚才疼得,当下脸色惨白,看着她的眼睛又红又湿,还透着几分委屈。
“想杀你的人已经知道你在藏身在此,这里于你来说,于我们来说都不安全了。”
裴时玄像是做错事的孩子,抬头偷偷看了一眼容楚,继而又低下了头。
“那怎么办?”
“我能做的仅此而已,趁着天还没亮,你走吧。”
“……”
见裴时玄只低着头,也不说话,容楚轻哼一声。
“那不然,你跟我坦白,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何来武威,杀你的又是什么人。我总要搞清楚这些,然后才知道怎么应对吧。”
裴时玄赶紧道:“我现在是西境统帅。”
“统帅?”容楚挑眉。
裴时玄干咳一声,调整了一下姿态,尽量让自己看着威武一些。
容楚上下打量着裴时玄,“看来当初你离开上京,这步路走对了。”
裴时玄又低下了头,一副认真等着挨骂的怂样儿。
“为何来武威?”容楚又问。
“武威乃太子旧势力所在,一直与朝廷对抗,这二年督军何光接连吞并了周边几座城,皇上派忠勇侯前来平乱,并让我从西面与他配合。不想忠勇侯故意拖延,而且暗中接触何光,我找他问怎么回事,他无奈之下才说出缘由。”
裴时玄微微一叹,脸上露出肃沉之色,原这忠勇侯曾写过一本《三军治略》,这本兵书很有名,连皇上都十分推崇,而且现在军队中也沿用这本书里的战略。
可世人不知道的是,忠勇侯花十年写成草稿,而后请太子斧正。太子对这本草稿做了很多批注,甚至纠正了很多方略,之后流传的版本就是太子修正过后的。
让忠勇侯没想到的是,他曾把这本草稿送给太子,而如今却在何光手里。何光还威胁他,若他真的敢攻打武威,便把这本草稿公布天下。
新皇一直嫉恨太子,如让他知道自己推崇的兵书竟然是经过太子斧正的,必定如吃了苍蝇般难受。那忠勇侯,这个与太子暗中交好的臣子,他也必定不会再信任,甚至还会想办法铲除掉。
忠勇侯陷入两难,裴时玄便答应他拿回草稿。他的暗探已经拿到了草稿,却困在武威,无法将草稿送出城。他进城是为拿到草稿,也是为了与忠勇侯里应外合。
“至于杀我的人,不是何光的人。”裴时玄说到这里,眸光突然一冷。
容楚想了想,道:“忠勇侯的人。”
裴时玄一惊,“你怎么……”
“忠勇侯不信任你,他一边与何光虚与委蛇,一边诱你进城,然后围城把你们两方都困死在城内。”容楚谈谈道。
裴时玄脸黑了黑,“这老儿太狡猾了!”
容楚眉头一挑,“也是某人太蠢了。”
某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