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我不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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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百二十年。国容何赫然。

  隐隐五凤楼。峨峨横三川。

  王侯象星月。宾客如云烟。

  当朝国子监大祭酒巫泰然,两年前在皇帝的寿宴之上吟作此诗,古风旧韵,以悦龙颜。天子喜甚,赏金百两,锦缎百匹,一时之间传为朝野佳话。

  王侯象星月,说的正是大衍****的诸侯气象。截止神册十一年,宗人府在册亲王,未被罢黜、未绝嗣者共三十八系,未建立藩国者减损十一家,犹剩二十七家,其中封地为府的共二十四家,封地为行省的仅三家。

  淮安郡王叶端殷不是亲王,显然他只是一个郡王,还是一个封地为县的郡王。但无论如何,他依旧是大衍王朝为数不多的、位居超品的重臣。

  淮安郡王年龄最大的儿子,按照礼法当称长子,袭承乃父王爵。但是在大衍庙堂之中,别说是王,有些公侯卿相,位极人臣,其长子都能被敬称一声世子,故而世子也不再是亲王嫡长子的专属称号。

  据说淮安郡王的世子叶常洛,乃是玉帝差遣紫微宫中武曲星辰下凡,辅佐当朝帝王建立不世之功的帅才,不过这大概也只是郡王近臣阿谀奉承的话语罢了。

  整个柳府,因为叶常洛的即将到来,都陷入了紧张而繁忙的筹备。

  “诶,你,说的就是你,灯笼挂好了吗?”

  “你你你,赶快去搬桌椅啊,在那儿杵着等死呢?!”

  管家们再一次展现了自己的赫赫威严,吓得丫鬟奴才们瑟瑟发抖,不敢稍有怨言。但是每当身边路过一位老爷少爷的时候,他们却又摆出一张菊花般的笑容,满是皱纹的老脸看着让人生厌。

  花园里,不知什么时候突然多出好几位千娇百媚的柳家小姐,如描似削身材,怯雨羞云情意。不知是不是等着叶常洛世子无心之下,迷路花园小径,与自己发生一场浪漫动人的“偶遇”?

  膳房早就升起了袅袅炊烟,龙肝凤髓,望之令人垂涎欲滴;玉盘珍馐,闻之叫人食指大动。偶尔有一两个年纪小的、贪吃的少年,偷偷拿一块梅花鹿肉下嘴,他们的爹爹往往趁着别人不注意,也就叫儿子饱了这个口福。

  驿站里也早就聚满了下人,虽然世子车队还未到来,但是已经有几个先行的礼仪官抵达,故而柳府上下又是一顿好生伺候。

  柳家虽然是雍州乃至整个涿日行省的豪门大族,但依然不能和一国郡王媲美。此次世子来访,对于柳家这个名义上的平民家族来说,完全可以形容为“攀上高枝”。

  当然,个中的许多原因不为外人道也,柳家和淮安郡王世家究竟有着怎样的牵扯,谁也不知晓。

  一片莺莺燕燕、繁华似锦中,萧子玄正无聊地守在三小姐的闺房门外。

  他的确知道三小姐善良宽和,但着实没有想到三小姐早上还处于盛怒之中,到了下午就没脸没皮地傻笑起来。

  他看到三小姐不再生气,本来准备好的一大通说辞只好憋在肚子里。他想跟柳艺璇说:”三小姐,你的小黑被人下了毒,你千万要小心啊!”

  但是他话还没有出口,眼神就碰上了三小姐天真无辜的笑容。

  他的心里隐隐泛疼,想说的话全都化为了满肚子的苦水,把他的肠胃侵蚀得肝肠寸断。但他依然忍着没有开口,他再也不想惊扰这个小妮子纯洁无瑕的美丽。

  萧子玄难以形容这是怎样的感觉,他还是那个杀伐果断,一口气放火烧掉荒郊客栈的人吗?他还是那个没心没肺,爷爷死了都不怎么伤心的不孝子吗?

  他只知道,三小姐是他两世为人,所见过最单纯善良的女孩。他不愿把自己满心的脏秽掏出来、添油加醋之后再去污染三小姐。

  三小姐见萧子玄一副举棋不定、欲言又止的样子,小脸一黑,不满道:“喂,萧子玄,你有什么想说的话吗?想说赶快说啊,本小姐都不计较你上午欺负小黑的事了,你一个大男子汉,怎么比女人还优柔寡断。”

  她嘴里正嚼着一块莲花馅饼,这是她最喜欢的糕点。

  萧子玄苦涩地一笑,不知该如何应答。

  突然,他灵机一动,开口说道:“三小姐,有句话我不知当讲不当讲。”

  “你说啊!”

  萧子玄嘴角嗫嚅着,终于还是回答:“三小姐,您今天的这套广袖双丝绫鸾衣,虽然华美不凡,但是穿在您的身上,有一点点、一点点……”

  “一点点什么?!”柳艺璇灵动的眼睛猛地睁大。

  “有一点……显胖。”

  “啊!”柳艺璇把手中没吃完的馅饼赶快塞到萧子玄的手里,大叫道:“我不吃了,我不吃了,你等等我,我进去换个衣服!”

  于是萧子玄就这么等了半个时辰,等得等得他都饿了,把三小姐赏赐给自己的、吃了一半唇齿留香的馅饼吃下了肚,依然没等到柳艺璇出门。

  他不禁后悔自己不应该找这样一个蹩脚的借口,他明知道三小姐对自己的身材要求严格,不能稍胖,还主动在这茬上面做文章,难道不是自讨苦吃么……

  他从站着变成坐着,坐着变成躺着,躺着躺着都要睡着了,三小姐的大门才突然打开。

  他只看到一双细、长、直的大白腿从自己的头上跨过,原谅他,在那一瞬间,他真的找不到其他的形容词。

  颀长水润、肤如凝脂、该纤细处减之一分太痩、应丰腴处增之一分嫌肥,别误会,这些都是他在事后回味时,补加的描述语。

  他当时就觉得自己鼻孔一热,因为他不仅看到了三小姐的腿,还看到了三小姐只着亵裤的腿缝之间。

  古人哪有什么打底裤,甚至连内裤也不是一件人人必备的衣物。

  易经有云:黄帝、尧、舜,垂衣裳而天下治。老祖宗的时候,男人们上衣下裳,女人们就只穿长袍、长裙。

  按照圣人的说法,女人穿上裤子,两条腿分立,是极其不成体统之事。故而在大衍王朝的中原,女子很少会在外穿裤子,最多在内穿一件中衣,一般情况来讲都是长裙内套亵衣亵裤。

  而亵裤是什么东西?顾名思义,亵,就是不庄重、轻慢、隐私的意思,《美人赋》里这样写道:“女乃弛其上服,表其亵衣,皓体呈露,弱骨丰肌。”

  也就是意味着,只着亵衣的女子,和啥都没穿区别其实不大。

  这个时代的绸缎行业发达,纺织技术也很先进,故而用以贴身穿着的衣物材质都很轻、薄,也几乎是透明的。

  因此当萧子玄抬头的时候,内心是崩溃的。

  白嫩的大腿缝之间,透明的亵裤一览无余,边角还跳出几根……萧子玄一巴掌打在自己脸上,暗骂道,你他娘的想什么呢!

  他只记得最后一幕——原来三小姐喜欢红色啊!

  柳艺璇也很诧异,她在进房换衣服之前,明明嘱咐过萧子玄,叫他等在门外啊。她记得自己也没有浪费多少时间啊,怎么萧子玄就不见了。当然,女人在换衣服的时候,总是觉得时间过得很快。

  柳艺璇四处张望了好久,才察觉到脚底传来一阵动静,她低头一看,是自己宽大的长裙,她撩开裙子一看,才发现了流着鼻血的萧子玄。

  她又惊又怒,还感到莫名其妙的害怕,她泪水一下子就流了出来,哽咽地骂道:“萧子玄,你这个,你这个大流氓!”

  柳艺璇本来想着,自己一会儿又不骑马,干脆就换上长裙好了,天气也暖和了,裙子里面也没套中衣。谁想到现在全被萧子玄这个登徒子占了便宜,她委屈地攥着拳,又不会打人,只好可怜兮兮地站在门口。

  萧子玄赶快从地上爬起来,解释道:“三小姐,我刚刚等得累了,就躺在了地上,谁想到您一出门的时候竟然没发现我。”

  他腆着脸傻笑道:“我啥都没看到,真的。”

  柳艺璇双眼红彤彤的,咬牙切齿道:“你能不能先擦干你的鼻血,再跟我说话!”

  萧子玄大惊失色,赶快擦干快要流进嘴中的鼻血。任他经历过千般风浪,也不知该如何应对眼前的场景。

  他老脸一红,转移话题道:“三小姐,您的这套……银纹绣百蝶度花裙真的是太美了!”

  柳艺璇不屑地说道:“什么啊,这叫团蝶百花烟雾凤尾裙!”说完她才反应过来,大眼珠一转,泪水又要流下来,委屈地说道:“不许你转移话题!”

  萧子玄嘿嘿一笑,没再多言。他深知柳艺璇的脾性,只要你不和她犟嘴,甭管是什么仇什么怨,过上一炷香的时间她全都会忘掉。

  三小姐就跟金鱼一样,倒不至于只有七秒的记忆,但对于烦心的琐事,确实很没记性。

  他鬼鬼祟祟地说道:“三小姐,您可不能再哭泣了。”

  “为什么?”柳艺璇抽了抽鼻子,疑惑地问道。

  “因为一会儿淮安王世子就要来了,您不能在他面前出丑啊。”

  柳艺璇仰着俏脸,认认真真地想了一会儿,虽然她丝毫没有讨好世子的想法,但却也知道女子应遵守的基本礼仪。

  她抹了抹眼角,大声地说道:“我不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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