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真神仙显了灵了！”
“怎么了”两侍女在后厨边备菜，边说着。
“咱们小主子近来巳时才起身，你说这不是神仙显了灵”
“巳时你我干活，终日寅时就醒，有何大惊小怪的”一旁的侍女说着。
“你不知，若不是府上变故，姑娘怎能是如今这终日毫无生气的样子。姑娘总是失眠，任是锦娘子暗里吩咐了熏着安神香，也没见着管用。她总是坐在窗边，一坐就是一宿，是这……”侍女戳戳心窝子，说道，“结了疙瘩。难受啊！”
“那怎的最近好了许多”那侍女听了，忽地有了兴致。
“前些日子，那个叫辰安的下人，被锦娘子吩咐去做了林姑娘的近侍。”
“可那个，紫绮姑娘带回来的”
“是啊。原是那大家伙儿，都不待见。嫌着他有主子庇护，愿是偷懒耍横，也是要让他三分。可是呀，这孩子，言语得少，却是心思细致得很。吃得了苦，干得了累活，对大家，那也是该帮的帮，该扶的扶。”
“不过是耍些滑头，好在这寻个好差事罢了。”那侍女不以为然地说道。
“哎呦，此话可是不能乱说！”另一侍女吓住她，“自打他到了小主子身边第一天儿起，这小主子虽是哭啊闹啊的，也不似从前熬着身子不愿歇息。”那侍女又低低头，说道，“别看小主子成日为难他，那日听了那辰安被袁娘子带了去，急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还……”
“哎哎哎……那小子来了！快别说了……”两侍女忙埋头忙着手里的活。
“有劳大哥给我家主子备上一碗姜汤。近日天愈发寒了，需是祛去冷气。”说罢作揖谢过。
“得嘞——林姑娘近日可有想吃的我都给备上！”师傅掌着勺，爽快地说道。
“若是姑娘吩咐了，定是让大哥备上。”
“姑娘，门外辰安来送姜汤了。”一旁侍女进来说道。
“进来吧。”她坐在轮椅上，淡淡地说道。
他依旧是一身素衣，眼睛从不正视，从来恭恭敬敬。
他把热腾腾的姜汤放在桌子上，看见了放在一旁的《诗经》卷，淡淡地回过眼神，说道:“姑娘，天儿冷了，便该是惜爱着身子，喝些姜汤。”
她只是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并未言语，可似乎，却被他揣摩到了心思。
“姑娘，小的昨日去换了药膏，郎中嘱咐不碰腥辣，再过些时日便可痊愈。”
“哼，自作聪明。”只是她眼里像是释然了什么。
“姑娘读书了？”他平静地问道。
“关你什么事。”她说道。语气渐渐没那样尖锐了。
“嗯......这是好事。”他说道。
她抬头看向他。他低着头，虽然目光并没有投向她，但那眼里的温暖的光，却是流到她心里，似是能够抚平心中的戾气。
“你……说什么……”她看着他，其实他也很好看吧……
“这是好事。”他端起姜汤，看了看窗外，说道，“说不定，读着读着，冬天就过去了，姑娘也会渐渐好起来呢。”
她怔住了……她不知道，只是......只是觉着亲切。
他规矩地站在一处，只是微微低头，声音轻柔了几分，虽不在耳畔，却是轻似耳语。他说话时，听不出任何情绪，也听不出任何目的。
他浅浅地笑着，很细微，旁人的不可察觉，却是她抬头便看在眼里的。
“哼——”她回过神，说道，“你这人，好生古怪。”
“姑娘怎的有此说法？”
她瞅了他一眼，看向了别处，淡淡地说道：“不告诉你。”
他像是被她忽地任性逗笑了。嘴角鲜有地上扬得明显。显得有几分宠溺。
“笑什么？”她颦眉，觉着是在嘲笑自己。
辰安恢复了恭敬，说道：“食姜可生热，食汤可祛寒。味稍辛辣，恰可祛湿冷。姑娘快些喝吧。”
她看着汤碗，胃里丝丝的苦涩寒冷，不知怎的此时如此强烈。她犹豫地抿了一口，味蕾被一阵辣刺激到了。
晨曦的光，透过枝干，照到了树下那枝从雪里窜出来的梅花上。花瓣虽有冰霜，可仍旧明艳。
“花开了多久......”
"回姑娘，今日才开的。"
"你怎知......"
"原是扫院子，见雪快要把那枝压断了。小的便把杂雪抛去，竟还瞧着那枝梢抽了芽。今日再见，已是花开了。”他回道。
“你原本，就是这般么......”她的手觉着热热的，不知是姜汤真暖了身子，还是什么别的......
“林姑娘，锦娘子到了。”侍女推门而入，报着话。
眼瞧着一女子穿了紫皮长披衣，举手投足之间利落干净，眸子里尽是英气。
“月儿。”她笑着说道。见着这孩子一眼，她都是满心满眼的心疼。她见着这孩子，心上是喜欢的，只是这孩子不能接受她的身份。
林夕月没有言语。
“可是辰安”锦娘子打量了这端姜汤的男子。
“见过锦娘子。正是小的。”他淡淡回道。
“月儿，近日我见了些友人，其不乏从医之人，如今我请了来，想着给你瞧瞧腿。”锦娘子总是喜形于色的，学不来平常妇人的笑不露齿。
“有劳锦娘子了。”她冷冷地说道，“可娘子该是心知肚明的。”
“月儿，这左右是个法子，也还是让郎中给瞧瞧。”锦娘子略显尴尬，笑着说道，“若是……”
她把头偏向一处。
待她听到那脚步声消失，她看看辰安，不知怎的，心上想要同他讲些什么。
“咳咳咳……”还未张口，胸中便一阵滚烫，她拿帕子一捂，竟是咳出了血。
“姑娘！”他瞧着她握在手里的绢子染了红，正欲喊道：“来......”
"不必了。"她微微摇摇头，有些轻喘，“那些庸医，全只当我是药罐子，不过再多添几副药罢了。”
“辰安......你帮帮我吧......你看，花也开了，枝丫也染了绿，一切好像又都活过来了......这般风景多好啊，离开，可能谁都会舍不得吧……”
“可——”他听到她在更咽，便是再没法子说出一句冠冕堂皇的安慰了。
“你不是，一直都在做么？”她放下汤碗，掀起眸子，撞上了他的眼神，清澈得像潭水，只是那潭水因她的话音，微微起了涟漪。
他忙颔首，没有回应她。胸膛在微微起伏着，他的心，跳动得不正常。
她很细心，甚至有时能觉察到他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神情的含义。
他害怕的并非城府深的人，而是他悄然地温柔，被温柔撞见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