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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龙坊城主府距隐阳东门,不足二里。若全力施展修为,约莫盏茶功夫便可抵达。但这二里路,却成为萧金衍走过最漫长的一段路。
江湖群雄将萧金衍团团围住,却没有人率先动手,他们在看赵拦江如何抉择。
萧金衍识海弦力尽出,无数天地真元聚在隐阳城头,原本晴空万里,顷刻间风云突起,乌云密布,笼罩在众人头顶。
他每踏出一步,群雄便后退一步。
终于有人忍不住道,“他不过一知玄,我们怕他作甚,一起上,将他宰了!”
那人持刀而出,向萧金衍冲了过来。
才跑出三四步,一道气箭凌空而来,从他胸口穿过,那人速度太快,又向前跑出数步,才扑地而亡。
“真元之箭?”
“北周箭公子?”一人喊道,“萧金衍不但包庇国贼,还与北周勾结,天地不容!”
话虽如此喊,但脚下不见任何动作。
萧金衍望着那人道,“你是江东帮商少奇,当年你为一条河道漕运,曾杀了江西帮曹帮主一家十六口,我本想取你性命,却一直没空,今日没想到你却送上门来。”
商少奇怒目圆瞪,“姓萧的,你莫要血口喷人。曹帮主与我是拜把子兄弟,有过命的交情,岂能容你来泼脏水?”
萧金衍叹道,“我懒得理你,去死吧。”
话音刚落,商少奇喉间便被气箭钻了个洞,血溅当场,他支吾几声,气绝身亡。
众人见他还未出手,便取了两人性命,心中骇然,这是什么诡异的武功,心中开始打鼓,一边鼓噪着,一边等别人先出手。
萧金衍环顾四周,朗声道,“方才所杀之人,一人欲取我性命,一人曾罪不可赦。余下诸位,我与各位无冤无仇,今日我带宇文霜离开此城,若有阻拦,便是与我为敌,休怪我手下无情。”
人群之中,他看到了恒山派张俗之子,他与张俗有旧,曾坐而论道,那时张斯文还是顽童,道,“张斯文!”
少年往后退了几步,脸红道,“萧叔叔。”
萧金衍道,“我与你父是故交,还曾帮你们修茅厕,今日之事,你且躲在一边,不要理会。”
少年方要答应,就有人道,“张少侠,此人罪大恶极,人人得而诛之,你恒山乃名门正派,难道要与魔为伍?”
张斯文讪然。
萧金衍哈哈一笑,“原来是铁拳门副掌门郑掌门,恰巧在下也学拳,不如出来划两拳?”
郑副掌门武功已通知玄,一双铁拳可断精钢,闻萧金衍挑衅,闷声一喝,双拳如虎,带起一阵风啸,冲萧金衍面门打来。萧金衍喊道,“哥俩好!”
两拳相交,郑副掌门被震出一丈多远,躺在地上,呻吟声不断。此一拳起,众人忍不住,纷纷拔兵刃,纷纷向萧金衍攻来。
萧金衍回头与宇文霜一笑,“且躲在我身后。”
双拳如雷,与众人战在了一起。
萧金衍没有兵刃,但无双神拳招式霸道,配合无妄步,连连出拳,众人摄于他气势,加之真正的高手坐壁上观,并未落到下风。
起初,萧金衍并不想伤人,但十余招后,加入战斗之人越来越多,招式也越来越险恶,有几次几乎劈中宇文霜,萧金衍狂怒,闪身夺过一把长刀,顺势将一人双臂切断。
哀嚎声起。
萧金衍也杀红了眼,长刀在手,每一招,必有人流血,至于死伤,他也浑然不顾,如发疯的魔头一般,边战边向城门处而行。
他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今日定要带宇文霜杀出隐阳城,神当杀神,佛当杀佛!
顷刻间,已有十余人毙命。
隐阳街头,家家闭户。
有胆大者,从楼上窗户窥视,见到了令人骇然的一幕,数百名江湖高手,围杀二人,长街之上,血流成河。
起初,各大门派高手自顾身份,让徒子徒孙动手,一来观察萧金衍武功路数,二来耗尽萧金衍力气,趁机夺首功,但一旦死伤渐起,终于有人按耐不住,加入混战之中。
有高手加入,萧金衍压力陡增。
“玄妙大师,无量子前辈,您二位若不出手,恐教贼人杀出城外了!”
众人之中,除赵拦江、李倾城外,以少林、武当两位长老武功最高,两位却坐壁上观,引来众人不满。
玄妙大师道,“今日江湖惨遭罹难,少林自然不能坐视不理,略尽绵薄之力。”说罢,他盘膝而坐,低音诵《太上救苦经》,为死者超度起来。
“无量子前辈!”
无量子道一声“无量天尊”,“玄妙大师慈悲为怀,我武当又如何甘于落后?”旋即也念起了《往生咒》。
两人都是武林泰斗,一来辈分极高,若联手与他人围攻萧金衍,有失身份;二来,萧金衍虽口口声声说与登闻院断绝关系,但以李纯铁护短的秉性,自然不会善罢甘休;三来,少林掌门苦瓜大师、武当掌教车厘道人,对萧金衍评价颇高,在赵拦江未成名前,曾断言萧金衍将有望成三百年来跃出三境之外第一人。
萧金衍苦不堪言。
这一战,与死亡谷之战不同。当时,死亡谷地势狭隘,萧金衍可借助地形之利与众人纠缠他,二来对方人虽多,但几乎没有高手,而今日这些人,都是江湖上有名有姓的
高手,战斗力不可同日而语。
噗!
萧金衍左肩中剑,虽然以内力卸掉大部分力道,剑尖依旧刺入两寸,鲜血不止。
这一剑,极大鼓舞了群雄士气。
“这小贼受伤,兄弟们加把劲,等他血流尽,便是功成名就之时!”
萧金衍本欲以内力封锁穴道止血,但对方攻势绵延不绝,有奸滑者,见萧金衍防势减弱,开始偷袭宇文霜。
“先杀宇文逆贼!”
众人开始向宇文霜出招,宇文霜被东方暖暖囚禁,重伤初愈,武功虽在,但却架不住人多,开始仓皇应对,破绽百出。
萧金衍心神大乱,被人趁机偷袭,又中了两刀。身上已满是鲜血,已然分不清是自己的血,还是他人的血。
这时,有三柄长剑,悄然绕到宇文霜弱侧,疾突直刺,向宇文霜后背攻去,宇文霜正面与人拆招,无法抽身。
而此时,萧金衍一人正与两人缠斗,虽能感应到,却自顾不暇,无力回击,喝道:“霜儿,小心!”
宇文霜身如鱼龙,原地一个陀螺转,躲过了一剑,另两剑,一上一下,刺向她胸口与小腹。
“我命休矣!”
宇文霜心中竟一片宁静,能与萧金衍死在一起,这一生,已然足矣,想到此,她嘴角露出一丝笑容。
叮叮!
一道白影闪过,刺向宇文霜的两柄长剑,竟被硬生生折断。
李倾城救了宇文霜。
萧金衍挥拳将两人打出战圈,望了一眼李倾城,目中满是感激之色。
李倾城的加入,让众人停止了攻势。
偷袭之人怒道,“李倾城,莫非你们金陵李家也要造反不成?”
李倾城冷笑,“怎得,抢了你到手的功劳,你生气了?”
“你可知,你今日之举,会给金陵李家带来灭顶之灾!”
李倾城傲然道,“我不过是看不惯,某些无耻之徒,数人围攻也便罢了,还背后偷袭,非是君子所为。”
“逆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还讲什么江湖道义?”
李倾城一脸不屑,长笑一声,“江湖道义?用得着叫江湖道义,用不着就是废纸一张,说到底,还是手中的剑来说话。”
他向前踏出一步,“我就在此,有人若动手,光明正大的打一场,我绝不阻拦,搞些下三滥的把戏,我李倾城第一个不答应!”
又补充道,“你们可以试试!”
他一身白衣,傲然独立,手虽无剑,但其人如剑,有一股说不出的风流之姿。
有李倾城护剑,无人敢出手。
萧金衍拉着宇文霜,一步步向东大门走去。众人纷纷紧随其后,生怕两人逃出城外。
城外,有赤骑军。
就算出城,两人也是凶多吉少,但却将一份滔天功劳拱手相让,谁也不甘心。
有人逼问赵拦江,“赵城主,隐阳城是你的地盘,难道你坐视不理嘛?”
赵拦江提刀,跨步前行,将萧金衍二人拦在城门之前。
“萧大侠,赵拦江愿领教阁下神功。”
萧金衍擦拭一下嘴角鲜血,不由一笑,旋即咧嘴皱眉。他身上有七八处伤口,已是强弩之末。
“也好,死在你手上,总比死在那些江湖宵小手中,强过数倍!”这句话,将江湖群雄鄙夷个透彻,引来数人叫骂。
“死到临头,还敢嘴硬!”
“赵城主杀你,怕是脏了他的刀。”
李倾城冲众人一瞪,众人立即闭口不言。今日之事,因两人而起,若有个了断,终究还是由两人结束。
李倾城心情沉重,自己最要好的两个朋友,终于刀剑相向。谁对?谁错?
没有定论。
赵拦江为了家庭,为了隐阳百姓。
萧金衍为了红颜,为了心中所爱。
但无论谁对谁错,结局如何,恩怨终将成为历史。他记起了三人闯荡江湖之时的雄心壮志,记起了相互督促练武的种种,记起了联手对敌时的荣光。
他猜中了开始,却没有猜中结局。
他没有料到,隐阳之行,终究会是兄弟反目。
一切种种,将成过往。
赵拦江对众人道,“今日,我与萧大侠一战,若我胜了,将他们交给朝廷,若我败了,谁也不许再找他们麻烦,否则,将是与我隐阳为敌!”
群雄道:“赵城主武功盖世,必将是手到擒来!我等预祝赵城主凯旋!”
“将来城主封官晋爵,只盼城主也分一份功劳给我们。不是为我,而是为那些死去的江湖同僚,讨个公道!”
李倾城冷笑道,“你们杀人,技不如人,被人所杀,这算哪门子公道?”
赵拦江对玄妙、无量子道,“还请两位前辈做个见证!”
“阿弥陀佛!”
“无量寿佛!”
赵拦江立身拔刀,沧浪一声,金刀脱鞘而出,立于胸前。
隐阳城下,一片轰鸣声起。隐阳之力觉醒,化作无数刀意,纷纷向赵拦江身上涌来。
金刀之上,金光乍现。
萧金衍双拳紧握,识海之内,弦力遍布天地之间,十里之内,真元涌
动,纷纷向隐阳城而来。
在场众人,武功略高者,只觉得浑身真元不受控制,心神荡漾,心中暗凛,这萧金衍看似知玄,但操控真元之能力,却堪比通象。
天黑,云低。
一道春雷惊起。
赵拦江凌空而起,金刀化作万道光芒,向萧金衍劈了过去。
萧金衍神色从容。
这一招横断刀法,两人曾拆解无数次,所有的变化、后招,熟得无法再熟悉。
将至半空,萧金衍也纵身而起,在空中踏出无妄步,挥拳而出。他知道,横断刀在半空中有三种变招,无双神拳可以封住其中两招,若他变出第三招,萧金衍也有信心,利用无妄步,躲过这一刀攻击。
拳、刀将至,赵拦江竟没有变招。
轰!
赵拦江刀势一滞,金刀竟然劈偏了,整座隐阳城东门,被劈成了两半!
轰!
萧金衍的无双神拳,印在赵拦江胸口,赵拦江口吐鲜血,整个人如纸鸢一般,飞出了十丈之外,落在地上。
长街之上,石板尽数碎裂。
萧金衍落回地上,整个人已是虚脱,这一拳,几乎耗尽了全部之力,连手都举不起来。
众人几乎不相信自己眼睛,赵拦江败了?
号称天下第一刀,隐阳城内无敌的赵拦江,竟输给了只是知玄境的萧金衍?
李倾城松了口气,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群雄道:“姓萧的狗贼,已是强弩之末,我们一起上,将这两个逆贼绑了出去!”
李倾城厉声道:“谁敢?”
赵拦江以金刀拄地,缓缓站起身来,萧金衍这一拳,全力而为,伤及经脉,胸口肋骨,也不知断了几根。
他道,“萧大侠武功盖世,在下自愧不如。”
萧金衍嘴角微动,却没有说话。赵拦江的横断刀,他熟稔无比,根本不可能劈偏,若在隐阳城外,两人或有一战之力,在城内,他根本毫无胜算。
唯一的解释便是,他故意输给了自己。
他缓缓道:“赵城主,承让!”
赵拦江喝道,“来人,备驴!”
早已等候在城门旁的李不凡,将吕公子牵到了他身前,赵拦江道,“自此江湖,请君保重!”
萧金衍与宇文霜骑在吕公子背上,在众目睽睽之下,走出了东大门。
群雄道,“隐阳城内,我们给赵城主面子,出了隐阳城,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除个别人外,其余人纷纷追了出去。
赤骑军主要兵马,都在隐阳南城正门,东门之外,只有十几名赤骑军,见到萧金衍、宇文霜骑驴而出,一人连发出响箭示警,同时策马去通风报信。
其余赤骑军,手持长枪,围成扇形,向萧金衍这边疾驰而来。
萧金衍伏在吕公子耳旁,道,“今日,若能逃出生天,我管你十坛美酒,若落入他们手中,晚上你就成驴肉火烧了。”
吕公子闻言,猛然提速,身形如箭,发疯一般,向赤骑军冲了过去。
萧金衍斥道,“你要找死吗?”
吕公子充耳不闻,距离赤骑军将近十丈,双蹄一抬,猛然长嘶,这一嘶,声彻数里。
并非驴叫,而为龙吟。
十匹赤骑军战马,听到此声,前蹄一软,竟跪了下来,将那十几名赤骑军甩出了数丈远。
吕公子又嗷嗷叫了两声驴叫,昂头从数骑之间掠过,回头看萧金衍,竟满脸得意之色。
得意而忘形。
没过多久,便听到大地震颤,从远处传来一阵轰鸣声。萧金衍望去,只看到五百红衣骑兵策马长枪,轰然而至,马踏之处,尘土飞扬。
“憨货,快走!”
吕公子见到众马疾驰,也有些慌了神,双蹄如飞,如马踏飞燕,翼生双翅,狂奔而去。
吕公子号称千里独行蚮,终不负盛名,不多时,便将追兵甩在了身后,拉开了将近百丈之远。
萧金衍喊道,“还能再快些吗?”
吕公子闻言,快速行进之中,一声嘶叫,继续提速,如入无人之境,远处追兵,逐渐变成了一群红点。
不知觉间,小半时辰过去,来到了一处斜坡之上,正是隐阳城西断头坡,断头坡上,还有不少尸骨,正是半年之前,赵拦江截杀拓跋牛人之处。
不远处,正是赤水河,将二人一驴拦在了下来。
河水已解冻,缓缓流淌。
萧金衍骂道,“憨货,跑反了!”
宇文霜松了口气,问:“怎么办?”
萧金衍一提驴缰,“游过去!”
吕公子却连连后退,千里独行蚮,陆行第一,但却极怕水。这一耽搁,红衣骑兵追了上来。
萧金衍只得沿河西行,又跑了三四里,只见到远处,旌旗飞扬,将近千人身穿盔甲,拦在了一座桥头。
为首之人,正是大明征西军葫芦口守将苏正元。
日前,他接到赤骑军统领万重山之命,率征西军守住各路桥头渡口三日,追查朝廷钦犯宇文霜,已是等候多时,本想再守过一日,便回驻地,没想到就在最后时刻,萧金衍、宇文霜竟主动送上了门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