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72、不疯魔,不成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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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人不可能是牲口,也不可能是机器。

   所以这世界上百分之九十九的人都不可能做到除了吃喝拉撒睡,什么也不干,就每天“哒哒哒哒”地打哑鼓垫子,机械地保持同样的节奏,同样的力度,枯燥地练习一整天,日复一日。

   而且就算人受得了,肌肉也受不了,每天十六小时,真的会把人练坏的。

   大刘儿很快想到了这个问题,主动提出把练习时间减到每天十个小时,分三次练。

   尽管这样也很残酷,但苏乙还是拒绝了。

   他告诉大刘儿,还是每天十六个小时,但每打四个小时,他就休息两个小时。

   大刘儿根本不相信苏乙能做到,嘴里笑呵呵说“好啊好啊”,但其实心里憋着准备看苏乙的笑话,等着苏乙主动服软。

   于是,大刘儿有生以来第一次见到了,什么叫狠人。

   苏乙真的做到了!

   上一个片场积压的焦躁和抑郁,迫切需要一个放空思想的平台来持续释放。

   因为自我怀疑和否定带来的精神创伤,也迫切需要他通过折磨肉身而达到宣泄和平衡。

   打鼓,又不需要动脑子,又可以枯燥地自我折磨,简直是为苏乙量身定做的“疗伤灵药”。

   最关键的是,苏乙与生俱来本就带着股狠劲。

   对自己狠,也对别人狠。

   而且他还没有后顾之忧——这具身体受了任何损伤,只要他不死,出了片场,都会被修复。

   所以,造吧!

   第一天,苏乙打坏了一对鼓锤,打得胳膊都肿了起来,打得双目失神,浑浑噩噩。

   但他硬是坚持下来了。

   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

   枯燥的闷响,萦绕耳边,即使是睡着了都还往苏乙耳朵里钻。

   大刘儿很诧异,心里有了一丝敬佩,心说不管以后怎么着,就冲着这一天的坚持,苏乙都值得他翘起大拇指说声牛逼。

   第二天大刘儿还在睡觉,他就听到苏乙已经又开始打鼓了。

   然后在大刘儿难以置信的目光下,苏乙又打坏了一对鼓棒,打烂了哑鼓垫,硬生生再次坚持了十六个小时!

   每隔四个小时,苏乙便停下来,喝水,上厕所,拿起食物狼吞虎咽,然后倒头就睡。

   两个小时后闹铃一响,他一骨碌就爬起来,凉水往脸上一拍,坐在鼓凳上就又开始了。

   如是往复。

   第三天,苏乙打坏了两对鼓棒,打烂了一张哑鼓垫,坚持了十六个小时。

   第四天,同上……

   第五天……

   第六天……

   然后,第七天!

   大刘儿彻底震惊了!

   尽管七天后的苏乙形容枯蒿,胡须拉碴,头发凌乱,身上的衣服像是刚擦过桌子的抹布一样,又酸又臭,但此刻的大刘儿看苏乙,就像是看神仙!

   说真的,大刘儿根本不敢想象,一个人真的可以对自己狠到这种程度!

   他真的被震撼到了!

   他无法想象,这种人要是不成功,天理何在!

   七天!

   整整七天!

   苏乙的一对胳膊,肿就没消过!

   两个小臂变得乌青透明,大刘儿自己看着都觉得疼,偏偏苏乙跟没感觉似的。

   到第五天的时候,大刘儿实在看不过去,去药店买了红花油,没到苏乙休息的时候,他就赶紧给苏乙擦药,按摩,用热毛巾敷上。

   苏乙的食物,也从最简单的炒饼、盖饭,变成了各种肉类、水果、鸡蛋等营养丰盛的吃食。

   他不是心疼苏乙,他只是想看看,苏乙这个狠人,到底能走到哪一步。

   第八天,大刘儿还是没让苏乙碰真鼓,依然让苏乙打哑鼓垫。这次他把节拍器的速度调到80,还让苏乙打单跳,也就是1234,左右左右。

   依然是一个星期!

   苏乙再次坚持下来了!

   若不是亲眼所见,大刘儿死也不会相信,居然真有人能把这么枯燥的事情做下来,还没崩溃!

   第三个星期,节拍器速度100,单跳,一个星期!

   然后第四个星期,节拍器60,双跳,也就是11223344,再打一个星期!

   第五个星期……

   第六个星期……

   直到第七个星期,大刘儿才让苏乙从枯燥的哑鼓垫中解放出来,让他开始学踩擦、打军鼓、打底鼓,都是打八分音符。

   这样又是四个星期后,才开始正式练习动次打次,动打动动打……

   苏乙彻底没了时间的概念。

   练习四小时,休息两小时,然后再练习,再休息。

   他没有日夜的概念,就这么四二、四二地过着。

   什么前八后十六,什么前十六后十六,各种基础,他一遍遍不厌其烦地练习。

   他的脑子里已经完全没有任何东西,只有动次打次。

   他的耳朵里,只有“滴滴滴滴”的节拍器声响个不停,做梦都在响。

   眼前,永永远远都是黑色的隔音棉。

   他不知道打坏了多少鼓棒,敲坏了多少鼓面。

   他不分昼夜地练着,没有思想,没有情绪,真的就像是个牲口,像台机器。

   到了最后,哪怕是大刘儿都看出来了。

   苏乙是在有意惩罚自己。

   否则,没人会真的这么刻苦的。

   这根本就是自虐!

   大刘儿猜不到苏乙身上到底发生过什么,但他开始害怕,开始恐惧。

   他觉得苏乙就像是个魔鬼,他不想再教下去了。

   于是,在距离三个月只剩下最后一个星期的时候,大刘儿把已经魔怔的苏乙从架子鼓前叫了起来。

   “去洗个澡,换个衣服,然后跟我走。”

   “去哪儿?”苏乙眼窝深陷,眼球布满血丝。

   “你出师了,恭喜你,今晚有我给你安排的毕业演出!”

   “演出?”苏乙眼中显出一丝茫然。

   记忆如潮,将他淹没。

   他突然彻底清醒过来。

   回想起这近三个月时间近乎自虐的苦练,看着自己肿胀的四肢,苏乙只觉感慨万千。

   “好,我跟你走。”

   夜。

   灯红酒绿,觥筹交错。

   一个扎着马尾小辫儿,尖嘴猴腮的家伙搭着大刘儿的肩膀,满嘴酒气地道:“刘儿,给你面儿,这事儿我应下了!既然你说他活儿不错,我信你!待会儿让他代替你,但是钱……”

   “你放心,钱我一分不要!”大刘儿急忙道,“但有一点我事先说明,我这哥们儿不喜欢玩儿花的,就只打节奏。”

   其实不是苏乙不喜欢玩儿花的,而是他还不会玩花的。

   他也问过大刘儿。

   大刘儿对他说:“兄弟,就你现在使的活儿,真想玩儿花的时候,那就是件自然而然的事情。但是不想玩儿的时候也别找别扭。”

   啪!

   小辫儿一打响指:“会动次打次就行,就三首歌儿,也不用玩儿什么花儿,行,待会儿就让这哥们儿跟我上台。对了,哥们儿,你叫什么呀?”

   “炸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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