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A -A

  “何叔,你有什么事?”汪直铭笑呵呵地说,“是不是又为钱发愁了?”

   “哪有的事。”他支支吾吾地说,“我呀,昨个在一位上门的包袱斋手中纳了几件瓷器,自个瞧不出妖气来,想请你这位虫儿来我铺子上掌掌眼。”

   汪直铭爽快地答应了何大中的请求,约定明天在他铺子上会面。

   第二天的东方刚泛起鱼肚白,汪直铭便穿戴整齐,出门赴约了。他到了何大中铺子前,看到店门紧闭,心想来早了。但他又不想去打搅,于是背靠在店前的路灯杆上点上了烟默默等待着。也就半支烟的功夫,店门处传来了开门声,他抬头看去,只见店中的小伙计开门做买卖。

   小伙计眼麻溜地快,看到来客是汪直铭,有看到他手指夹的烟烧了一半,知道他等候在店外有些时间了;“汪大掌柜,真不好意思,让你呀久等了。”伙计一边陪笑一边热情地迎他入店。

   在伙计指引下,汪直铭在店中的等候室坐下了,伙计又忙活着烧水,沏茶。一盏茶喝罢,他依然不见何大中露面,因此笑着问伙计,“何叔他人呢?”

   “何掌柜他昨晚陪几位客人喝了不少酒,醉的挺厉害,所以醒的比往常晚许多。”小伙计见过失眠,年纪轻轻却一点都不内敛,落落大方地和汪直铭说话,“刚才我给他盛了碗醒酒汤给他,顺便说了一下你在楼下等着了。”他抬头看了眼空落落的楼梯,面露难色说,“汪大掌柜,总让你等着也不好,要不,我在去催催?”

   “不用了,我等一会便好。”汪直铭了解何大中有起床气,不想伙计再被骂一次了。

   汪直铭喝完了茶盏中的茶水,伙计手疾眼快,又添了新水。他还没喝,楼梯口便传来了“蹬蹬蹬”的下楼脚步声。

   “小汪啊,真是抱歉,让你久等了”何大中身着一身唐装,手中把玩着一串檀香木珠子,笑声嘹亮地迎上来。

   汪直铭打着呵呵开玩笑说;“何叔哪里的话,直铭是小辈,多来一刻是应该,少来半分就是不懂尊老的礼数了。”

   “你是十笏行的掌舵人,说这话,不是折煞了老头子的命嘛。”何大中拍着脑门说;“我老了,不中用了,沾了一点点酒就醉了,比猪圈里的猪睡的都死,别提多么丢人喽。”

   汪直铭敷衍一笑,支支吾吾应和了几句,着急挑开了凌晨他们电话里的话题,“你在电话里提到的瓷器……”

   他拍了拍汪直铭的肩头,然后拍着胸膛信誓旦旦地说,“怎么,害怕我藏藏掖掖?每次你在这里瞧上了的一眼货,我何曾吝啬过?不都是大手一挥,让给你了!”

   “你在这方面倒不曾亏待我。”汪直铭讪笑着,心想,何大中能仗义疏财,太阳都从西方出来了。他那次不是用‘劳动’过的东西坑蒙‘棒槌’?在古董行可是臭名昭著了,他还恬不知耻的津津乐道自己的品性。

   何大中回首吩咐伙计;“小李,你去把东西拿上来。”

   伙计爽快地答应了,小跑到货仓取货。他去时两手空空,回来时,怀里捧着一个驴头大的木匣子。伙计小心翼翼将木盒落放在茶桌中央,用钥匙打开了锁住匣子的小锁。盒子打开时,汪直铭看到里面撞着一件小巧精致,耀眼夺目的瓷碗。

   何大中看着目不转睛的惊讶模样,几乎藏不住脸上得意的表情,他轻轻咳嗽一声,提醒汪直铭;“小汪啊,你瞧瞧这件玩意,指教指教。”

   “当着你这位大虫儿的面儿,我哪敢谈指教,无非关公面前耍刀,献丑而已。”汪直铭说着谦逊的话,眼神却在瓷碗上离不来了,他瞅了几眼,初步断定这玩意绝非寻常的地摊货可比的。这是一件宋代建窑烧制的碗具,行内称为“金兔毫”,价格比黄金都要金贵。以前,他只是在书籍上见过未曾见过真物,今日有幸一睹此物,算是开了眼。

   仅凭这件“金兔豪”,足足可以盘下何大中的这家店面!怪不得平时很少再碰酒的何大中,昨夜竟然喝的酩酊大醉,原来是捡漏了呀。

   何大中是财不漏白的主儿,好东西藏到发霉也不会舍得拿出来,如今变的这样的大方想必他真的捉襟见肘了,想要典当了这件建窑回笼钱财还债。如果真是这样,汪直铭还真没太多钱吃下眼下这件炙手可热的至尊,而且,瓷碗有没有被人“劳动”有待商榷。

   古董造假自古便有,到了民国,市面上“妖精”遍地,古董一真九假。这是因为一部分从业于古董行的手艺人在巨大利益驱使下舍本逐末,做假做旧糊弄棒槌,甚至能骗过行家的眼睛。在古董行混饭不只是人情世故以及手指下拨弄的算盘子,更是掌眼人和造假者的博弈。掌眼者一旦稍不留神看走了眼,恐会落得个败尽家财,身败名裂的下场,因此马虎不得。

   汪直铭给伙计要了一个手套,这主要为了保护建窑,然后,他小心翼翼地捧起它,屏气凝神仔细端详,终于在碗口处看到了一处蛛丝细小的崩口,他暗自感到惋惜,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粥啊。不过,汪直铭并未直接指出崩口所在,他先赞扬一番;“这的确是一件不可多得的“金兔毫”。”他接着说,“建窑的窑口在福建,宋代以前窑口主要烧制青瓷,名声不大,到了北宋年间烧制出了“兔毫纹黑釉”,名扬于天下。这件瓷碗釉面有明显的黄色条状结晶,故而,世人称之为“金兔毫”,如果釉面的条状结晶为白色则是“银兔毫”了。何叔你看,它釉面上分布有油滴状的鹤鸽斑,其周边有蓝色光泽,比玉石都要赏心悦目。”两人互相称赞后,汪直铭继续解说,“兔毫纹黑釉有有个特点,釉不及底,胎厚,釉面为黑色,因而也称它为‘铁胎’……是“金兔毫”错不了。”他收起微笑,咂吧咂吧嘴惋惜说,“只可惜,这件建窑有个瑕疵,你仔细看,碗口原有一处崩口,后来经过了复火才难以察觉。”

   何大中赶紧让伙计拿来放大镜,凑到碗口一瞧,拍了下脑门懊恼说;“丢人呀,本以为捡了漏,却被人当作傻子糊弄了。”

   见他悲痛欲绝的模样,汪直铭倒有些心疼,于是开口安慰说;“咱们做古董生意的,哪个不是交足了学费?人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你老别伤心了免的坏了身子,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嘛。”

   何大中大大袖一挥,擦拭掉一行老泪,瘫坐椅子上悲伤道;“我呀,最近不知道是招惹那路子神仙了,全上海滩的狗屎全让我踩中了,弄的我一把老骨头了还要变卖家产还钱庄的债。这次本想用这件建窑典当点大洋,补补窟窿,万万没想到又翻到阴沟里去了。”

   “建窑有瑕疵也是建窑,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嘛。”汪直铭眸子一转,知道卖人情的机会来了,“我挺喜欢这件瓷碗,愿意花两万大洋买了。”

   “此话当真?”何大中以为听错了,难以置信地问。

   何大中很清楚,纵然是价值连城的至尊,一旦有了瑕疵也是上不了大场面的。大部分老板虽然出手阔绰但眼光挑剔,知道此件建窑被复火劳动过,一个大子儿都不会掏的。但他了解汪直铭这人年纪不大却有了他老子七八成的城府,赔本的买卖不做。

   “你可是解了我的燃眉之急了呀!”何大中感激流涕,握住了他的手,信誓旦旦地说,“你有什么难言之隐大可对叔说,我绝不说一个不字。”

   “咱们叔侄真是心灵相通,互相了解彼此的困难。”汪直铭等的就是他这句话,“不瞒你说,我呀,最近的确碰到了点棘手的事,想让你帮忙。”

   “但说无妨。”

   “昨个里,我在霞飞路枪毙了子房,此事在上海传得沸沸扬扬,连小孩子都知道我汪直铭是日本人的走狗了。”汪直铭端起茶盏抿了口茶,苦笑道,“行内的弟兄照着我的面不说,其实从心底里瞧不起我杀自个兄弟。我承认有愧于张家,但无愧于十笏行,他们在替军统办事,在盗窃日本人古董时被抓了个现行,滨崎借题发挥,胁迫我杀了子房澄清身份,否则,他要让十笏行不得安静。”

   “老张糊涂啊,他那样做不但搭上了自个和儿子的性命还差点把十笏行拖下了泥潭,你没错,错的是他。”

   “你能理解,我很欣慰,只是五伯他不依不饶,一定要逼我辞掉十笏行总掌柜的位子。”汪直铭说,“我和他多说无益,只能按照行内的规矩,在一个月后开掌柜会,以投票的办法决定我的去留以及新一任总掌柜的人选,届时,我希望你能替我说句公道话。”

   何大中捋着胡须,心想借此多提点要求,“招惹五爷,可不是用脑袋往柱子上硬撞吗?我需要仔细斟酌。”

   汪直铭不得不狠心下了血本;“事成后,我帮你填上欠银行的缺儿,怎样?”

   “既然你都这么帮助我了,我再不伸手拉你一把就是不仁不义了。”何大中撸起了袖子,一把攥住了汪直铭的右手,信誓旦旦地说,“天塌下来,何叔帮你顶着。”

   两人一拍即合了。

我要报错】【 推荐本书
推荐阅读: 人道大圣神印王座II皓月当空惊天剑帝校花的贴身高手带着农场混异界魏晋干饭人苟在仙界成大佬超级修真弃少我们反派才不想当踏脚石武映三千道
掌赝 第五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