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百花剑孟良,自从与林青交手落败之后,这几日里倍感失意。他在那天夜里狼狈逃窜的情形,被那金镖客柏胜添油加醋反复与人说起。孟良又不喜结交,于是更无人替他出头。众人看向他的眼神里尽是嘲讽鄙夷,就连去年新到逍遥馆中效力的刘芳,也敢在背地里讥讽几句。一次孟良偶然间撞见那刘芳正与几个虎头帮的喽啰谈论此事,说起自己如何仓皇落魄时,一脸眉飞色舞,倒像是亲眼见到一般。
江湖游侠大多追逐名利,孟良初入江湖时也不例外,早在十余年前,他也曾是个春风得意的少年郎,幻想着有朝一日能够出人头地,为此日夜精练技艺,以图傲视江湖。然而之后一段经历,却让他心性大变,自此以后看淡名声,如今寄身于逍遥馆中,无非是为混口饭吃罢了。纵然如此,饱受同伴排挤,仍令他坐立难安,只为排遣,便到城中独自徘徊。
途径闹市,路旁忽然传来的争吵声音,孟良驻足观看,发现是虎头帮的两名喽啰与路边摊贩起了争执,这两人孟良也曾见过,平时在虎头帮中低眉顺眼,哪知一旦到了城中,竟摇身一变,把在帮里受到的欺辱变本加厉的施展到城中百姓的身上。孟良饶有兴致的瞧了一阵,见那两个虎头帮的喽啰得逞,心里受用,这才难得露出笑脸,想道,“这两个恶汉,每每见到我时,都要奉承几句,可见我虽然不如意,却也比他们强上百倍,而被他们欺辱的百姓,自然是连我万分之一也不及了!”
孟良正在人群众暗暗自得,暮然间看见一个熟悉身影,那女子身穿白色襦裙,头戴帷帽。虽然把自己遮得严实,但孟良还是一眼便认出了她。于是连忙赶了上去,在人群中将她拦下,讪笑道,“这不是白家姑娘么?你怎么也到这晋阳城来了?”
那女子见了孟良,显得有些慌张,扭头便要走脱。孟良却不肯轻易放过她,一把将其扯住,笑道,“怎么,不认得我了?!前年可是我把你家锦儿送到金陵的,你不会忘了吧!”那女子听他提起此事,立时又愤怒了,咒骂道,“你迟早不得好死!”
孟良见那女子气急败坏,自己却更加得意了,哈哈大笑道,“你这人不识抬举,要知道我与你们洞庭渔帮注定有缘,湘君前往金陵时,我还专程到岳州为他饯行呢!”那女子不再言语,忽地一掌打了过来,她显然已经愤怒之极,也顾不得如今正身处闹市之中了。孟良见女子动手,脸上仍是一副讪笑,一伸手,把她另一只手也牢牢攥住,讥讽道,“花拳绣腿!也敢在我面前卖弄!”
围观众人,见虎头帮与那摊主争执方休,这边又动起手来,竟不急着散去,只是在一旁指指点点,窃窃议论着。孟良见状,暗想道,“这里到底不是朗州,若引出麻烦,被小人到左司马面前告我一状,少不了要挨一顿斥责。”于是他看向那女子,阴沉着脸,威胁道,“白姑娘!咱们虽然只见过数面,但好歹相识,不必在外人面前大动干戈了吧!”
那女子骂道,“卑鄙小人,谁与你相识?!你趁早放我走,否则。。。。。。”孟良狞笑道,“否则怎样?湘君走后,谁还护得了你们这些喽啰?!”那女子听他这样说,不自觉便泄了气,又听孟良说道,“你私自到晋阳来,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我劝你最好不要声张!”
白衣女子辩解道,“怎么?这晋阳偏你们来得!我却来不得么?”孟良说道,“咱们是奉左司马之命而来,你又是来做什么的?!莫非是想打探我逍遥馆此行目的,好在暗中伺机为洞庭渔帮争功么?!”
这洞庭渔帮是盘踞在岳州的一伙江湖势力,平日里的勾当与水匪无异,便是打劫岳州一带来往的商船。其背后靠山与逍遥馆一样,均是天策府左司马马希崇。若论武功强弱,自然是逍遥馆的江湖游侠更占优势,但若论起人多势众,倒是洞庭渔帮里的三百水匪更胜一筹。这两伙势力,一个在朗州,一个在岳州,按说井水不犯河水,但因为洞庭渔帮帮主湘君的缘故,近些年来,帮众里总有一伙人想着要与逍遥馆争功,借此来讨得马希崇欢心。
那白衣女子见孟良一语道破其目的,不禁心虚,又苦于被他制住而不得脱身,正没办法时,只听孟良又说道,“你也不必慌张,我与湘君略有交情,总不至于为难你。眼下正有一个至关紧要的消息想要说给你听!”白衣女子冷笑道,“你有这等好心?!”
孟良叹息一声,说道,“自那杨易安得势之后,我在逍遥馆中越发不得志,眼下有一桩美事,实在不愿便宜了他!这里不是说话之处,咱们另寻个地方,我再与你细细说来。”他这一番诉苦,倒是发自肺腑,那女子有心信他,却厌恶他人品,于是迟疑不决。孟良见状,又说道,“我要害你也不必大费周章,你家锦儿的事我可是一清二楚,若在江湖上流传开了。。。。。。”
他话未说完,那女子把心一横,说道,“我和你去!”孟良既已得逞,便送了那女子,又把她引向别处。围观众人不知他二人在低语何事,只知道那女子已然妥协,也无热闹看了,便纷纷散去。
孟良把那女子带出闹市,来到一间偏僻的茶肆里,向茶博士要了两碗茶水,而后二人相向而坐,孟良问道,“白姑娘,你到晋阳多久了?在何处落脚?”白姑娘仍是警惕,既不肯摘下帷帽,也不去动面前茶碗,冷声说道,“你问这些做什么?”孟良笑道,“我只是好奇你是如何知道咱们北上之事的?”
白姑娘说道,“这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只要有心,凡事总能寻到痕迹。”孟良听罢,沉吟道,“是了,想必朗州也有你们帮中派去的细作。湘君深得人心,他虽离开岳州多年,但肯为他卖命之人,又何止你一个?”一提起湘君,白姑娘便沉稳不住,赶忙辩解道,“我这次来,全是自愿,可不是授他指使。”
孟良淡然一笑,说道,“我自然知道,他如此爱护你们,又怎会让你们为他犯险?”白姑娘听他如此说,心里颇为受用,但也不愿与他闲扯,于是话锋一转,问道,“你把我带到此处,要和我说什么?”孟良说道,“自然是你想知道的事情。你到晋阳来,可曾探听到咱们此行目的了?”
白姑娘说道,“虎头帮把守严密,我也只能窥视到出入之人,至于你们所谋之事,我就无从知晓了。”孟良说道,“咱们所谋何事,姑娘还是不要打探为好,但眼下有一件功劳,你或许可以取得。”白姑娘问道,“什么功劳?”
孟良缓缓说道,“你既然在暗中监视着虎头帮,应该知道除了咱们逍遥馆在那里落脚之外,还有一伙契丹人。”白姑娘点了点头,说道,“我知道,可是他们早已离开晋阳了。”孟良说道,“咱们谋划的事情已经说定了,他们自然要回关外去。”
白姑娘疑惑道,“既然如此,你们还留在晋阳做什么?”孟良笑道,“这便是我要说给你知晓的事情!咱们这一行人北上,虽然把事情办成了,可口说无凭,总要有个凭证才好到左司马那里复命。那契丹南院虽然出了一封信件作为答复,但那送信之人,却被云州劫匪给杀了,于是信件也没了着落。”白姑娘说道,“既然如此,为何你们不亲自到关外跑一趟,那些劫匪总不至于连你们也能阻拦吧?”
孟良听罢,忽而又想起宗山石讲的故事,忍不住苦笑道,“咱们也有苦衷,你也别胡乱猜测了。眼下咱们这一行人留在晋阳,只为等那契丹人再作一封回信,便到左司马那里去领赏了。”白姑娘说道,“既然如此,你说的那件功劳又在哪呢?”孟良狡黠笑道,“先前失的那封书信,被一个叫做林青的劫匪所得,如今他就在城东的圆亨客栈落脚,你若能从他那里夺回书信,先一步呈交给左司马,这难道不是一件功劳么?”
白姑娘琢磨片刻,警惕道,“你们既然知道那人所在,为何不去动手夺回信件,却让我去?”孟良冷笑道,“这事只我一人知晓,从没说给旁人听,我实在不愿那杨易安得了功劳!正巧今日在街上与你相遇,我念及与湘君那一点交情,情愿成人之美,让你做成此时。左司马若是高兴了,或许肯让他回到岳州呢。”
白姑娘本来仍有疑惑,可一听做成此事,能让湘君回到岳州,便无心再去揣测孟良言语,激动道,“若真如此。。。。。。若真如此。。。。。。”孟良见她心思慌乱,不由得窃笑,又装出一脸肃然,说道,“你也别高兴太早,咱们把丑话说在前头。我将这消息密告于你,实在冒了天大的风险,你若行事不密时,可不要攀扯到我身上。”白姑娘应道,“这是当然。”
孟良冷笑道,“你也不必当面应承我,只需知晓,待到牵连我时我也绝不手软!仔细你家锦儿的安危!”那白姑娘正激动时,听见这样一句话,便如被人泼了一盆冷水,唯唯诺诺道,“我知道。。。。。。我知道。”孟良又叮嘱道,“你动手时需谨慎,而后无论是否成事,必须即刻离开晋阳,不得让逍遥馆之人察觉到你的行踪!”白姑娘再没言语,只是默默的点了点头。
他二人离了茶肆后便分道扬镳,孟良见白姑娘的身影消失在人群之中,才露出一脸讥笑。他在茶肆中对那白姑娘所言之事半真半假,真的是他的确不希望杨易安有所作为,假的是那封信件如今在他眼里根本不值一提,更不值得为此而去犯险。他之所以骗那白姑娘去招惹林青,更是没有什么道理,不过是一时兴起,想要看她惹出一点祸事来。便如同失意之时,总要寻点事情来发泄一场,为此不惜把旁人推入深渊之中。至于孟良为何养成了如此心性,却要从岳州的一段往事说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