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屹住的地方,其实离尹卓冉和佟歌的合租屋不远,隔一条巷子,那边有很多正规的六层老楼,许多住在校外的大学生都在那边合租,当然租金要比尹卓冉她们的三层小楼贵四五百块。何屹就在那边租了套小一居,独自生活。
下午四点多,阳光正好,他只穿着一条有点旧的黑色三角|裤|头,从卧室的书柜里翻出很多文件。音箱中循环着诺拉·琼斯的几首老歌,像他的表情一样慵懒。他身材精壮,脸型过分削瘦,下巴显得有点尖,刚洗完的头没完全吹干,齐眉的斜刘海在额前耷拉着,修得很薄的鬓角很齐整。
不知是不是昨晚熬夜了,上唇盖着一层青色的胡茬。他的一张脸和全身的皮肤一样白,左肋、有胸、后背肩胛骨的位置,有几条狰狞的伤疤。可何屹整个人呈现的感觉,像是养尊处优的小白脸,想什么的时候微仰着头,鼻梁上挂着的不是耍酷,而是一种淡泊,让人觉得很安静,和尹卓冉她们初次见面时,给人那种花心萝卜的感觉完全相反。
手里的文件,是一些整理的剪报、谷|歌地图的截屏,以及一些乡下地方的山景照片。他坐在书桌前按自己的意图归类,挑拣出一些放到一个黑色的塑料文件盒里,宽大的书桌上陈设很干净,左边是一台笔记本,一台家用打印机,一对小音箱,以及笔筒、哆啦A梦的咖啡杯;右边是一排书籍,诸如《瑜伽师地论》《圆觉经》《旧唐书》《发展心理学》等。再有,就是一套简单的笔墨纸砚,软垫的一叠纸上三分之二的的蝇头小楷,似乎是有抄写经文或是临摹字帖的习惯。
书桌靠着的墙上,有个很大的白板,上面用小磁铁石压着几张流程图一类的东西,似乎是对于某件事的研究,或者推论。闹钟在五点半准时响起,何屹穿了件熨得很平的白色衬衫,一条米色休闲裤,随便拨弄了几下头发,自然形成平时的样子,把文件盒和钱包手机之类的全部放进一个黑皮包,踩着人字拖就这么松垮垮地出门了。
他先到了随便选的一个地方,给佟歌打电话,告诉她们地址,其实他知道,佟歌可能会和尹卓冉一起来,甚至带着那个男生,所以就在一个小包间等他们。
三人到了何屹说的那个地方,有点小失望。尤其是尹卓冉,原以为何屹对佟歌有意思,怎么也得请她去个稍微高大上点的地方,没想到就是这条巷子深处,一家很普通的火锅店,旁边的棋|牌|室门前,还有一群扳砣子(一种用麻将玩的游戏)的抠脚汉吆五喝六的特别吵。
佟歌看着尹卓冉笑了一下,尹卓冉耸耸肩:“火锅也不错,在学校这块也算是好的了,凑合吧。”她们俩都穿得很随意,也没有像出入酒吧时那样精心化妆,反倒是江子穆,特意回宿舍换了件黑色的T恤,穿了条长裤,弄了个没什么好凹造型的短发才出来。
“他这么大架子,也不出来接一下,亏得我们知道。我们就算了,他不是请你吃饭么,太抠了。”江子穆四下里张望,边对她们说,边找到了那个小包间。
推门进去,见何屹正在弄手机,“何大差人,你怎么在这儿找个地方啊。”尹卓冉笑呵呵地开玩笑。
“哎呦,都来啦,坐坐,”何屹起身安置他们三个,一则他本身亲切而随和,开口一笑就觉得很好相处,二来大家年龄相仿都是年轻人,没什么官腔商调,很自然地就开起了玩笑,“先随便吃点,今儿咱们算是认识一下,重点是聊点事儿,改天请你们吃大餐嘛。”
佟歌也微笑以对:“我们说着好玩的,您……你别介意,何差官。”
“哟,可别,我就是在里头协办个事儿,我师傅让我过来的,跟姜爷一样的性质,其实不是里面的人。”何屹说着招呼了一声服务员。
江子穆得意的表情,对尹卓冉扬眉,意思是“看,我没猜错吧。”也才觉得小包间里比外面闷热,还不如在外面,但想到可能要说最近的事儿,就门口把换气扇和风扇全都打开了。
服务员进来开火端菜调酱料之际,佟歌开门见山地问:“你说你不在里面做事儿,那你是做什么工作的?刚才你说师傅?是什么方面的?”
何屹只是笑了笑,给大家添水倒饮料,等服务员出去了,才开口:“我跟姜爷一个性质。他是岭子上的,我是岭子下的,这是行话,简单来说,就是协助官|方解决一些不太常规、超自然范畴的事情。”
“我去,黑话都出来了,水|很|深嘛。”江子穆让何屹别倒饮料,额外叫服务员拿了几瓶啤酒进来。
何屹开朗地笑着点头:“成,尽管喝,管够,但别喝大了,还说事儿呢。不过我不沾酒的,用饮料代酒,陪你们。”
江子穆带头大家碰了一杯,尹卓然问:“岭子上和岭子下是什么意思?”
“这么说吧,其实我们这行,很早的时候就有了,唐代基本成熟,不过都没什么正统的名分,只有江湖上的称呼。我师傅以前也是这个行业的,后来不干了,但有事儿会让我出来协办。岭子上管死人的事儿,叫保爷,岭子下的管活人的事儿,叫贯子。旧社会的时候,管我们这行的人统称‘岭差’。”何屹认真地解释道。
“听着挺神道的,那你们这算个什么门派,还是什么家、什么路数的,总有个说法吧?比如是画符抓鬼的,还是下咒养蛊的之类的。”江子穆插了一句。
“嗨,这些都不重要。如果不是那个叫福熙的同学出了事儿,可能我们一辈子都没机会认识。以后慢慢跟你们说,倒是你们去见邬姨了么?说说什么情况,姜爷那边也惦记着呢。”何屹细细地调着碗里的麻酱。江子穆给他让烟,他也说不抽。
尹卓冉就作为“主讲”,把这一趟去见邬姨的过程,细细地跟何屹说了一遍,何屹问她要乌夕,尹卓冉拿下来给他看了一眼,他就点头沉思半天,然后从包里把整理出来的资料拿出来,抽了其中几张纸,给他们三个看。
其中一张纸上,是关于马虎洞的文献资料;第二张纸上竟然是那张福熙发在论坛上的照片截图;第三张被尹卓冉细看半天,然后心中一震----这是小时候老家屋后的那座山的航拍图!她不解地抬头看何屹,何屹带着一种奇怪的,似乎是安慰她的眼神表情说:“尹芳仪老前辈,也是岭差,是数十年前,从济|南迁居到栌村的贯子。”
“啊?我外婆跟你们是一伙……一个门派的?不可能吧?”尹卓冉虽然很惊讶,但心里想起外婆过往的种种,已经有那么那么一点相信对方所说的话了。
佟歌和江子穆好像看怪物一样盯着尹卓冉,“这么玄乎?难怪了,难怪啊,我们之前想不通的很多事就应该有答……不,怎么说呢,就是这些事的确和你家有关,和你有关,而且不是偶然。”江子穆刚才几杯灌得有点猛,这会儿脸上黑红黑红的。
“是这样的。尹老前辈隐居之后,我师傅她们也寻访多年,直至她过世前的五年,才打听到她的下落。如果不是核实无误,我也不会约你们见面。我知道你们现在一定一头雾水,但前因后果比较复杂,我慢慢解释给你们听,也希望你们为自身安全考虑,不要对外讲这些事,我们需要有个约定。”何屹收敛了和善的笑脸,变得有点严肃。
------------------------------------------------------------------------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