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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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清回到家里,把背上的篓子放下来。篓子里是刚从山上捡来的干柴。

   他用衣袖擦去脸上的汗水,然后走到水缸前,拿竹勺舀一勺凉水,“咕噜咕噜”灌进肚子里去,以浇灭快要燃烧起来的咽喉。接下来,他走到火灶前去,开始生火做晚饭。

   他现在每天放学后,至少要做两件事,首先是采一篮子猪草,然后再捡一篓子干柴。

   父亲去外地中学教书,离开家里的时候,沈清心里是欣喜的,在上学读书这件事情上,终于可以摆脱父亲的威慑了。家里只有母亲,而母亲从来不管他读书这些事。

   可是他很快发现,父亲走后,并不是他的福音。

   父亲到了中学教书,只有周日才能回家呆一天,每月只有三四天见得着他的面。因为见面少了,每次回来,人倒是变得温和亲切很多,不象以前,经常板着脸。

   父亲不在家,家里的活就多了起来,母亲白天要出工,一个人忙不过来。因此,沈清就开始承担起部分家务劳动。

   尽管他力气很小,连拖一张板凳都很费劲,需要他干的活却有很多,给家里的鸡鸭喂食;照看好年幼的妹妹,坐在灶前添柴烧火……。打猪草、捡柴禾是他最主要的日常任务。

   他个子太过矮小,一次背不动多少干柴,所以有时候,他得山上家里来回多跑几趟。

   妹妹沈依灵降生后,母亲要照料三个孩子,从早到晚没怎么停歇过。有时候,外婆会被母亲叫过来帮忙,不过,外婆通常住几天就走了。外婆跟父亲沈学良的关系很不好,两个人相互都看不顺眼。父亲老是对母亲动“拳脚”的事,外婆意见最大,她可不象女儿那样害怕女婿,经常不留情面的指责沈学良。

   家里每年要养一头猪,不象村里有些人家,养了很多头。但就是这么一头,也够沈清家侍候的了。动不动就在猪圈里尖叫,催着给它送吃的。

   熬煮猪食这件事通常是在晚上做,母亲剁好猪食放进一个大锅里,架在火灶上。接下来就交给沈清了,由沈清坐在火灶前,不停的往火灶里添放柴禾。

   沈清感觉天下唯有熬煮猪食的过程最是漫长。常常夜深人静,别人家都熄灯睡去了,沈清还守在火灶前,不能离开。

   多少次,沈清坐在灶前就眼皮沉重着身体直晃,差点一头栽进火灶里。村里确实就发生过这样的事情。通常的情况是,不知不觉躺在身后的柴堆里,沉沉睡过去,然后就会被母亲叫醒,指着熄灭的火灶怒骂他一顿。

   其实,母亲总是比沈清睡去更晚。猪食熬好以后,母亲就得把猪食倒进大盆里,搬去屋后的猪圈,那头猪已经叫喊半天,可怜喉咙都变得嘶哑。

   一头猪这么辛辛苦苦喂食一年,到年底过年,一家人还未必能吃到猪肉。有一回,家里的猪被捆绑到了竹杠上,父亲叫人抬着送往几十里外的镇上,去交公粮。母亲就在家里一个人哭闹起来,她掀盖子踢桌子,还拿起菜刀在猪盆里一顿乱剁,那样子真是可怕极了。一头猪,儿子似的养了一年,最后连猪毛都没留一根,就被送走了,确实也够烦恼的。

   父亲不在家,没人去钓鱼,也没人抓老鼠。沈清家的餐桌上,经常连续好多天,只有几片地里摘来的菜叶,拌红薯饭。本来就缺油盐,那些菜叶越吃越难下咽。弟弟和妹妹总是直接拿剁辣椒拌饭吃下去。

   沈清于是也学村里的伙伴们,去收割后的水田里捉泥鳅、捡田螺。结果有一天把自己的一双新凉鞋弄丢了。

   那双塑料新凉鞋是外婆从镇上买来,送给沈清的,可能是生日礼物。鞋子很漂亮,沈清很喜欢。村里很多孩子都没穿过那种新凉鞋,大家都还是打赤脚,或者是稻草编织的鞋,连大人们也多是穿轮胎皮子做的鞋。

   那天下午,沈清发现鞋丢掉以后,又心痛又害怕。他哭着在田埂上来回奔跑,寻找那双鞋,一直找到天黑,都没找到。

   那双鞋丢得一家人都心痛,母亲骂了他一顿,过几天父亲回家,听说以后,果然也是勃然大怒。沈清怕挨揍,自己先主动跑出家里,坐在屋后坟地里躲到天黑。

   为那双鞋,父亲生气很久,发誓说,以后再也不给沈清买新鞋。他真的说到做到,后来很多年,沈清再没穿过新鞋新衣服。当然,其实不完全是生气的问题,关键是经济情况一直不太好,家里没钱。

   父亲没在家,沈清的学习成绩也更差了。经常欠写家庭作业,被老师留在教室不放回家。

   当初刚上学的时候,父亲管教太严厉,沈清对读书学习又害怕又讨厌。父亲离开以后,他感觉大获解放,只差没把书本扔进水塘里去。

   可能是听了其它小学老师的意见,说沈清上学的年龄实在太小了一点。于是第二年,父亲让沈清降级再读小学一年级,重新开始。

   重新再读,果然成绩大大上升,期中、期末竟然还能把奖状领回家来。父亲也很高兴,认认真真的把沈清的奖状都贴到墙壁上,说沈清读书用了功了,对沈清大加表扬。

   沈清很高兴听到父亲的表扬,老师的十句称赞都不如父亲的一句表扬。于是,他又对读书学习产生好感了,并决心要把书念好。不为别的,就为了让父亲高兴。

   今天早上,沈清背了书包去上学的时候,母亲郭淑玉就忙着出门。她叮嘱沈清说,生产队组织大家去几里外的地方修建公路,她可能得很晚才回家。晚饭沈清得自己做,饿了就自己先吃,给她留着就行。

   又告诉沈清说,米她已经放进锅里了,锅也架好在火灶上,一切准备就绪。到时候,沈清只管烧火把饭煮熟就行。

   沈清答应说,好,我知道了。母亲才放心出了门。

   到下午,沈清放学回来,照常采了猪草,再捡了柴禾,然后才开始坐到灶前,生火做饭。

   妹妹沈依灵被母亲带出去了,只有弟弟沈刚在家,他一直坐在门槛边上,乐此不疲的玩着几块小瓦片。

   沈清把火烧得很旺,只想赶紧把饭煮熟。因为不止是他自己,弟弟沈刚也说他饿了。

   过了一会儿,弟弟沈刚说:“烧糊了”,沈清才嗅到一股焦糊味。他心知不妙,赶紧揭开锅盖一看,糟糕,原来锅里都没放水。

   母亲只说米放进了锅里,没说还没放水,以为沈清自己会放。沈清压根没想起做饭还得放水,都没揭锅盖看,有没有放水。

   这下好,一锅米全成了焦碳,冒着黑烟,现在放水也晚了。

   沈清很沮丧,不知道该怎么办。他怕弟弟饿,给弟弟削了一个萝卜姑且充饥。

   一直挨到天黑的时候,母亲才收工回来。母亲心痛那一锅米,但也没发火训骂沈清。她换了一锅米,重新做了饭。

   不过这件事情以后,沈清就开始经常在厨房里,学着做饭做菜了,母亲准备把更多的家务分担给他,尽管那把菜刀拿在沈清手里,感觉很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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