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魁喊了一些人,大家七手八脚,很快就清扫出一条小道,关索道了声“有劳”,谢过乡邻,回身推开房门,跨步就进了屋。
东屋。
穿过被砸破的窗户,光线班驳,一妇人缩在墙角,发已斑白,清瘦的身影显得的凄凉无助。
污秽满地,难有落脚之地。
关索紧了紧拳头,突然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太仁慈了,下手太轻了,那帮人,委实是该死!
“谁?!”
连日来的心力交瘁,五六天水米没打牙,胡氏迷迷糊糊的只剩下了唯一的警觉,听到声响,意识到是有人进了房间,只以为是孟、于两家人,一惊,努力的睁开眼,手在身旁摸寻着,找到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掉到地上的匕首,比在胸前。
无神的眸子中满是决绝。
房间,是最后的坚守,不在了,唯死而已!
“娘,是我……关索,你十一年前走失的孩子……”关索的声音轻轻颤抖着,看着满屋的污秽,看着缩在墙角无助的妇人,明明知道这女人只不过是自己的便宜母亲,可还是鼻子一酸,眼泪不觉地滚落了下来。
“孩子?我的孩子……”胡氏迷茫。
意识飘忽,越飘越远,想到了儿子关平、关兴,想到了…...夫君关羽追随主公刘备南下荆州,前途未卜,当时怀有身孕的她随军多有不便,没奈何,强忍了不舍,别子辞夫,一个人回到了老家河东解良。
一晃眼,十八年了。
嗯?
十一年前……走失的……孩子?关索?我的……孩子……
“当啷!”
匕首落地。
……
孟强极不甘心。
他忘不掉父仇,可是却也清楚,凭自己那两下子这辈子是别想找关羽报仇了,万马军中杀出来的顶级大将,根本不是他这个连三流都不是的人能杀得掉的。更何况,关羽远在荆州,身边千军万马。
如今逮到了仇人之子,却不想被人家一脚踹了回来,全无还手之力。
窝火。
不甘心。
带着人狼狈的离开,孟强越想越是不甘,遂叫过了同行的于礼,也就是当年被关羽杀掉的豪强之子,述说心中不甘。于礼也不想就这么算了,两人一合计,决定去找孟强当县令的叔叔,孟坦的族弟孟平处,寻求支援。
你关索再厉害,也是一个人。
孟平身为一县之长,手下可是有着县兵一千,就算因为一些原因不能全部动用,只得五百,可用命去填,也足够把那小子宰掉的了。
二人匆匆赶到解良县城,把情况和孟平一说,孟平也是有些心动。
眸子连闪,道:“你确定是关贼之子?”
“那人确是自称关索,关贼第三子。”孟坦点头,唯恐孟平不肯发兵,毕竟,孟平虽然是自己的族叔,但是关系并不近,帮他报仇的心未必强烈,忙怂恿道:“叔父,若是您能擒杀关贼之子,就是到了曹丞相面前,也不失为大功一件!时不我待,关索早不出现,晚不出现,此次,依侄儿猜测,想是欲接关贼之妻往荆州团聚,叔父若是迟疑,再不发兵,恐怕这功劳就……”
就不属于你了!
孟平自然明白,眼中精光一闪,心动了,谓左右道:“来人,与我点齐五百军马,今日,必杀关贼之子与我族兄报仇!强儿(孟强在解良当差,为门下贼曹),我现在书信一封,你差人飞马送往安邑杜太守处,解释原委。”
“诺!”
孟强大喜。
“不可!”
不想旁边站起一人,姓李名延,武艺,乃是解良的县尉。只见他脸现不悦,怒视着孟平,沉声喝道。
县尉主管一县兵事,可孟平点兵,竟连问都不问他一声,李延自然不会痛快。再加上平日里两人就是诸有不和,孟平没少了夺他手中的兵权,一县千兵,他这个兵事总管真正能指挥得动的,也只有一半。
孟平面色一沉,冷声道:“李延,你要阻我为兄报仇?”
为兄报仇?
我看你贪图功劳才是真的吧!
李延心下冷笑,口中不无讽刺,道:“大人暂熄怒火,且听延一言。天下人皆知,关羽只有二子一女,二子分为关平、关兴,何来这三子关索?大人纵是想兴刀兵,也当先弄清楚对方的真实身份才对,若是其中有假,杀之,岂不是杀良冒功之嫌?此,非功实过,望大人三思则个!”
孟平一窒,脸色变了,“这个……”
李延再道:“次之,古来就有祸不及亲眷之习,孟贼曹所言关索,延也是有所听闻,其乃是索家村人氏,姓关名索,又称花关索,纵是真为关羽之子,也不能杀之。若大人冒然杀之,与当年董贼洛阳灭杀袁氏一族又有何异!只怕,非是功劳,而是骂名也!”
“三者,若关索是关羽之子,大人妄自杀之,岂不惹关羽怒火?想荆州两军之平静也将因大人而不在,届时,大人是功,还是过?”
孟平眸子一凝。
身为一县之长,他不糊涂,他知道,如果关索真是关羽之子,杀之必起战端,若因此而战,曹魏胜,他当为大功;败,他必是弃子,被推到台前,杀掉,以平关羽的怒火,非但没有功劳,反有杀身之祸。
一时间,孟平有些拿不准了。
“叔父,若想富贵,哪得十全?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啊!”一见孟平犯了犹豫,孟坦当时急了,连忙说道。
孟平一听,眸子一厉,当时有了决断,喝道:“休要多言,莫说以后会如何,他即是关贼之子,吾自当为丞相杀之,二来,以为报仇!李延,我敬你同县为官,可汝再要阻我,则休怪孟某无情!”
孟平还是决定拼上一把。
李延厉声道:“县内兵事由吾所管,没有吾之命令,你敢擅自出兵?孟平,说不得你我要到杜太守处说一说了!”
竖子,安敢挡我富贵!
胸中戾气横生,杀心顿起,挡人富贵,不下杀人父母,孟平冲冲大怒,厉声喝道:“来人!县尉李延祸乱军心,意欲包庇敌将之子,其心大逆,还不与我拿下!推出去——斩了!祭旗!”
“你敢!”
李延暴喝,欲反抗,奈何厅内都是孟平的人,双拳难敌四手,只是瞬间,就被人打倒在地绑了起来,大骂声中,被推了出去。
“大人,这李延,杀不得!”主薄见了,忙起身阻止。
“哦?”
孟平眉毛一挑,盯着主薄,狠声道:“你要为他说话?”
主薄道:“大人,在下非是为他李延说话,实在是大人杀他不得,在下听说他与徐将军颇有关系往来,大人你看……”
“哪个徐将军?”
“平寇将军,徐晃,徐公明!”
“咝……”孟平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若真是如此,李延还真杀不得。
徐晃是谁?
曹操曹丞相手下掰手指头都属得着的大将,军功赫赫,深得曹操信赖,别说他一个小小的县令了,就是一地太守,也未必敢得罪徐晃啊!
“果真?”
孟平皱眉,事情有点棘手了。
主薄点头,道:“徐将军最早是在白波军杨奉手下为将,而李延的父亲李乐,正是白波首领之一,二人早有交往,李乐当年病死河东时,李延还年幼,正是有着徐将军的关照,才得以长大成人。据说,其武艺,还是同徐将军学的。”
“孟强,别愣着了,还不赶紧把李县尉请回来!”
李延是李乐的儿子,而李乐当年确是白波军的一首领,徐晃最初也确是在杨奉的手下为将,这么一想来,李延和徐晃有关系,还真有这个可能。
孟平急了,这世上就没有不透风的墙,真把李延杀了,到时候捅到了徐晃那里,他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砍得啊!
“啊?”
孟强有点蒙,愣愣地道:“叔父,不杀关索了?”
“杀!”
……
臭气熏天,自家是不能住了,关索遂带着母亲胡氏在里魁的家中借住了一日后,见母亲气色好了许多,就决定离开,南下荆州。
胡氏自是支持。
愿意一同随关索南下的,关家村并索家村的人也是不少,多是青壮,想要建功立业。好在索员外颇有家资,寻了三辆马车,载了胡氏并索员外一家人,余者三十青壮,赤脚跟随倒也不难。一行共五十来人,带足了钱粮,望南而下。
只是,回去寻找师傅花岳,想请着一同往荆州,没想到却扑了个空,老人家只留了封书信就云游四方去了,对此,关索颇为遗憾。
师傅是个高人,关索自是清楚。
一行人出了村,才走出不到五里,就见前面烟尘四起,一彪军马迎面而来,关索忙喝令队伍中的青壮守护好车辆,自己则是一提战马迎了上去。
远远闪目望去,只见对面约有百十人上下,为首一人,绢巾包头,身着黑色细甲,骑了一匹黑色战马,手中倒提了一宣花大斧,远远望着,颇有一股英气。
一行人马,来到了关索身前一箭之地,停了下来。
关索提马上前一步,长戟一指对面将领,喝问道:“吾乃关索是也!汝为何人,焉何拦我去路?”
“某家李延,见过少将军!”李延上下打量了一眼对面的关索,见其一表人才,也是不禁心中暗赞了一声。
关索眸子一凝,沉声道:“你识得我?”
这里毕竟是曹操的地盘,关索也保不准曹操的人若是知道自己是关羽的儿子会是什么反应,为了避免麻烦,他只说自己是关索,可没想到,对面的人居然一口道破他的身份。
少将军!
如果不是知道根底,就不会有少将军之称了。
“也是今日方知……”当下,李延也不赘言,便将县里经过说了一遍,末了道:“那孟强欲害少将军之心不死,孟平欲贪功劳,延久慕令尊大人忠义,心神常往之,实不忍少将军遭了此等小人毒手,故前来相告。”
原来,李延虽是被放,却恼火不已,他没想到孟平竟要杀他,要不是有着昔日父辈的关系在,今天就难逃一死了。李延满是愤恨,也无心再在这个县尉的位置上干下去了,回到了家,召集了亲信,收拾细软就准备离开解良,往汉中去投奔徐晃。
不过,在这之前,李延又生出一主意,赶在孟平之前,找到关索,阴孟平一把,以平胸中郁气。
“孟家贼子着实可恨,想不到昨日某饶他不死,却反遭算计,可恼!可恨!若不是将军相告,恐已为其所害,将军之恩,关索在此谢过,待得有再见之日,必将厚报!”关索恼恨之余,拱手连声称谢,顿了顿,又道:“可将军今日泄密,却是恶了那孟家叔侄,日后恐难寸行,不知将军如何处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