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5 杂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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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离陌携流光扇飞身挡在众人身前,蜡光熄灭,众弟子周身一松没了束缚。

   “她将怨气化入烛火。”

   晓枫扶了定初,其他几人扶了离叶修。

   “此处怨念极胜,你们退出府外,探明原委,帮她渡化。”离陌淡然语气,却颇有威慑力。

   王玉儿只觉的倒手的猎物没了,怒不可遏,歪着脑袋翻白的眼睛打量着来人。

   发觉众弟子离开,她追移一步,就被流光扇阻挡,如此两三次,极是不耐,喉中呵呵呵密集短促,伸出十指向前抓去。

   众弟子知此物不是他们能力范围,相互搀扶着退了出去。

   “定初,你怎么样?”

   “叶修,你刚才……”离定初一手按着自己脖上伤口,一手从自己身上摸索着帮叶修掏药。

   “打住!你可别说肉麻话,你要是有事儿,以后我还能打趣谁。”叶修打断他。

   “师哥还在里面。”一人不安道。

   “先照顾好这两人,我们进去也只能添乱。”离晓枫镇定道。

   他们在府外稍做休整,二人伤势看着吓人,却未伤及筋骨。

   祠堂内的蜡烛,随着王玉儿的呵呵声一支一支从新燃起,照亮了大半个祠堂。

   离陌周身紧迫感袭来,四肢腰身都被缠上无形丝线。

   看弟子们已安全退出,不可再等,灵力护身,手中流光扇一转,用力一挥,又将蜡烛尽数灭去,扇边顺势划向王玉儿脖颈。

   划到颈侧僵住,王玉儿!她还活着!颈侧血脉还在微微跳动。

   不是已死尸鬼,竟是怨魂附体,且这怨念强大,全然掩盖了生人气息。

   王玉儿看烛火无用,一声哀嚎,反手一出,十指将自己脖颈抓破,血液随着呵呵声出,延成血色丝线,再次盘上离陌周身。

   离陌皱了眉,她以血代灯,怨气又重了几分,若是现在出手克制,怨魂必会拉着王玉儿陪葬,只能等她肉体气血消耗才好帮她祛除怨魂。

   只不过,一皱眉,血色丝线收紧,如针般向他血肉扎去。

   不待离陌反应,祠堂外院落发出窸窸窣窣的破土之声,什么东西快速从土内生长出来。

   一只,两只,三只,,,无数焦黑的四肢破土而出,伸手向夜空抓去,臂膀不停拱动,大腿直连焦掌,血气掺杂着浓郁的焦糊味道。

   粗粗细细,密密麻麻,令人作呕。

   院内众多焦肢涌出。

   离陌左手化开扎入腿中的血丝,右手流光扇一合,画出两道符印掷出,封住地面动静。

   他顾忌活人性命,出手并不狠绝。

   王玉儿一看如此,转刺为绑,丝丝血线绕上离陌黑衣,凝力一推,将离陌推出祠外摔在一片焦尸之中。

   焦尸似饿狼看到鲜肉,再次躁动,层层叠叠攀住离陌身体,他挥扇斩断一批,焦尸落地仿佛是迅速生根般,再次长起,攀上,源源不绝。

   离陌心想这怨魂不似一般,执念太强,竟然可控制附身之人外的事物,若不能彻底根除,恐日后还会危害他人。

   反复应付间,一阵妖气侵地袭来。

   吹动草植,非同一般。

   离陌心道今日可是凑齐了,打起精神准备一战。

   门外几名弟子稍作休整,王家府外一切如旧,人声鼎沸,搀伤者退入茶楼,谨记离陌吩咐,需探明此处原委。

   “我们该从何处入手?”一弟子问道

   “那乞丐何处去了?”离晓枫问道,“不如我们分头几路,离羽,阑珊你们两个最小,留此照顾叶修和定初,长念你去寻那乞丐,我去找王家府的看门老翁,我们在此汇合。”

   “好!”几人迅速商定完,长念和离晓枫奔出茶楼。

   离晓枫找了王家府门外店铺打听,得知老翁平日开门洒扫,可近几日都不见。

   一路打听着老翁住处,找到后简略说明原委,携了老翁匆匆赶回茶楼,长念已经找来了乞丐。

   “两位,如今仓亭镇被怨魂所困,我们需查出原委,化解怨魂。还请两位知道什么据实以告。”离晓枫恳请道。

   “这两位修士怎会受如此重伤?”老翁看到旁边修士关切道。

   “此事说来话长,听闻王家府几年前遭受劫难?”离叶修岔开话题,只想尽快了解情况。

   “是啊,约摸两年前,我随着王家大宅一些人被分到这里,刚来这里一切如常。”

   长念倒了杯茶水递送过去。

   老翁谢过,继续道“奈何时年不济,王家财富引来强盗,这帮天杀的算好了王家家族来此祭拜的日子。”老翁抿了一口茶,“说来我都后怕啊,那日我正好不当值,当值的伙计啊,一个也没留下。”

   “全都,没留下啊。”长念叹道。

   “那王玉儿呢?王玉儿是怎么回事?”离晓枫急道。

   “王玉儿?什么王玉儿?”老翁不解。

   “就是,王家的小姐,王玉儿?!”

   “这位仙者,你莫说胡话,王家两子,那里来的女儿?”

   众弟子互相对视一眼,皆是脊背一寒。

   “那……那我们见到的是……”

   说话间,乞丐沈备手一抖,破瓷碗哐当一声摔碎在地上,几枚铜钱圆滚滚转了开去。

   “瞧你吓得。”离晓枫蹲地上帮着追捡铜钱,微一抬头,正看见沈备脚踝处有灼烧痕迹,伤疤扭曲,似成了个“玉”字。

   “你这……?”离晓枫指着问到。

   “没什么,没什么,就是灼伤了而已。”沈备忙拽了衣服盖上,心虚道,“你们这几个小修士也没什么本事嘛,还小气,我不陪你们了。”起身要走。

   “不对!”晓枫一个眼色,能动的几个小伙伴立马上前,按胳膊的按胳膊,拽裤子的拽裤子。

   “救命啊!抢劫了!抢劫了!”沈备挣扎。

   “你就别叫了,谁会抢劫一个叫花子。”离叶修按着自己的伤口,白了他一眼。

   几人拉开他的裤腿一看,太恐怖了,密密麻麻的灼伤痕迹,绕出一个又一个大大小小的“玉”字。

   “天呐!这姑娘是拿你练字吗?”离叶修叹道。还不忘回头,“对吧?念初,你来看。”

   “我劝你赶快说明白,不然他们俩受的伤可全算在你头上了啊。”离晓枫唬他道。

   沈备挣脱不过,苦皱着眉,叹了口气,从衣袖里掏出一张泛黄书信。

   另一边王家府内,离陌正身型俊朗的应付不断冒出的焦黑残肢,突感妖气侵地袭来,灯火不明看不清周遭境况。

   手上符文一划,流光扇随即转出攻击,只听梆的一声,打到什么木器。

   “离陌?”声音有些熟悉。

   “离陌公子,怎么是你?”少年的爽朗,语调带着惊喜。

   离陌伸手接了扇,来人出现在眼前,眼尾两滴月华。

   郎艳濯濯,佼佼舒阔,站在暗夜里星河璀璨的少年。

   “你是?”

   眼前这妖好似泠涣,可身量大了两号,只比离陌低了半头,面容也多了些少年鲜艳成熟的棱角。

   “是我,泠涣。”泠涣爽朗一笑,“我先帮你把这里解决了。”

   “小心,怨念极盛,不可强驱。”离陌嘱咐。

   “好说!”泠涣冲向王玉儿,“你接好便是了!”指尖凌空一划,掌心多了条细小的血口,将血点在王玉儿额头,退后三两步。

   “血封尔魄,驱灵入身,换!”瞬间,泠涣身躯瘫软,离陌大惊,飞身揽在臂弯中。

   “阿陌呀,你若是再晚上一步,奴家刚修炼好的男儿身,可要摔破了相。”声音从王玉儿口中传来,她顺势笨拙的捏了个兰花指,嗔闹道。

   离陌看向王玉儿,周身束缚消失不见,地面残肢也平息了些,浅一笑,又垂眼看了臂弯中的泠涣,见他微闭双目,睫毛纤翘。

   “泠涣,这样可否伤身?”离陌忧心。

   “怎么说我也是修炼了百年的妖,区区牵灵之法……”泠涣换回自己的声音,突然感觉一震晕眩晃过,急忙摆手道“无妨,无………妨。”

   离陌探向怀中泠涣脉搏,只觉得他脉息微乱,抬头向泠涣道,“王玉儿体内已有怨魂操纵,你再牵妖灵进去,损耗颇多。”

   “我牵灵进来先压制了那怨魂,不让他胡乱折腾,顺着她的意思化解了便回去。”顿了顿继续笑道,“只是我刚修好了男儿身,你可要帮我护好。”

   离陌不再多言,背上瘫软的泠涣,随着王玉儿脚步走出祠堂。

   王玉儿前面走着,突然张嘴,以泠涣的声音自言道“离陌,你说她这是要去哪里?”

   这情景说来甚是怪异,离陌处之泰然,只紧跟在王玉儿身旁。

   随着王玉儿到正堂,见她走近一木匣,开合两下,正堂八仙桌下窸窸窣窣机关掣动,墙壁凹陷,赫然出现足够一人委身进入的暗道入口,两人对视一眼,相继钻入洞中。

   暗道中无光,附在王玉儿身上的怨魂显然十分熟悉此处,快步前去,泠涣随她身子走在前,突想到离陌眼上白纱,不知影响他暗中视物,出声道:“离陌,你也不问我为何会在此处?”

   “你想说,自然会说。”离陌声音甚稳,就在王玉儿身侧。

   泠涣展齿一笑放下心,“我出了流风入竹就奔向露台,半途遇到阿溪寻我,送来桃枝剑,脱他帮我报了平安,便贪玩四处转转。”

   离陌听罢不置可否,仅微皱了下眉,知他能如此快速的将妖身修成男子的细节并未多说。

   《问妖》所载,妖修丹元千载为人形,知眼耳口鼻身意,再千载遇机缘化形阴阳,终为绝情物,历万万劫。

   泠涣见他不答话,不知他多思此层,又追着打趣道,“我修的可俊朗?比你们流风入竹的小徒弟们可好?”

   猛然,被离陌一拽,“小心!”

   离陌闪身护在泠涣前。

   扇一拨,哐的一声,两篇骨殖从两侧墙壁射出,被离陌打飞。

   泠涣从离陌身后探头出来,看清情况,笑道:“你知道这并非我本身,我本身在你背上。”

   转过此处,眼前开朗,一间圆形石室,烛火悠悠,与上面祠堂内摆放相似的几层牌位。

   不同的是,牌位前放着一张供桌,供桌上是具白骨,着丧衣,戴孝冠,供桌四周层层黑色焦骨摆放成跪拜姿势。

   王玉儿怔怔向前走去,神色忽变狰狞,一脚踢开地上焦骨,将一片白麻布捡起,小心盖在桌上那具白骨面上。

   “王玉儿?”离陌看她神情不对,担心泠涣妖灵有损。

   “死妖精,给我从这个身体里滚出去!”王玉儿咆哮。痛苦捂头,眼珠上翻,烛火发出嘶嘶爆花声。

   “你先出去,我就出去。”泠涣声音从同一个喉咙发出。

   离陌放好背着的泠涣,抬头见王玉儿神色痛苦,一摸身侧泠涣躯体脉搏,如江水涌动,见他脸颊渗出细小汗珠,便知凶险。

   妖与人不属同类,肉体有屏障,强行牵灵损耗过多,所以极少有妖附在活人身上,怨魂鬼怪本就源于人,依附活人身上自然少了屏障。

   泠涣牵灵在控制身躯和压制怨魂之间左支右绌,力有不足。

   “泠涣!回来!”离陌微怒,上前一步便要抓回王玉儿。

   王玉儿后退躲过。

   “哈哈哈哈,王玉儿?可笑!我才是王玉儿!”王玉儿狞笑,食指一伸,指向供桌上的白骨,阴恻道:“她!她才是王玉儿。”

   十指为爪,作势又要向自己脖颈间抓去,中途遇泠涣控制顿在半空,与自己较劲。

   “死妖精,你我本是同类,不如一起杀了这个臭修士!占了这仓亭镇!”王玉儿怒道。

   “诶!我们可不一样,我是妖,千年不一遇,妖中极品夸的就是我……”泠涣声音顿了顿,微喘了口气,神色一凌,发力操控王玉儿放下双手背在身后。

   嘴上不歇,接着道,“你是不散的怨魂,顶多是个屁,放了就没了。”

   “你!你!”,王玉儿气急,身子微微颤抖,双手被锢无法再有动作,抬头正看见离陌拿着流光扇指向她,空张了张嘴,暂放弃抵抗,咆哮道,“你们可知这群人,没有一个好东西!都该死!都该死!”

   “愿闻其详。”离陌见泠涣此时微处上风,稍安,顺着王玉儿安抚道。

   王玉儿径直走向地上一个焦黑的头骨,“他,王家家主,家大业大,指望两个儿子继承家业,没有女儿。”

   咔啦一声,她一脚将这头骨踩碎,继续道:“就算知道在仓亭镇有一个私生女,也会雇人悄无声息的处理掉。”

   她说完,转向另一俱焦黑的骸骨,“他,王家长子,王家的畜生!伙同官府、家丁强抢民女纳为小妾,可知巧了。”王玉儿咧嘴一笑,笑容阴恻,“这个民女正是王家那躲过一劫的私生女,玉儿。”

   离陌心中一凉,不置可否。

   “玉儿自然不从,说了心事与小兰那贱人听去,小兰便打昏了她,偷了信物。趁着王家兴师动众祭拜,大张旗鼓认了亲,众人皆看着,不由得王家反悔。”

   “如此,真的王玉儿还有什么活路?醒来自是不从,看着母亲被王家那个畜生活活打死,竟还没完。”

   “他说……”她情绪激愤,以血化泪,从翻白的眼中流出。“他说,他得不到的,谁都不行,便扒光了我的衣衫,绑在家门口,污蔑我偷人,任人……凌辱。”

   王玉儿泣不成声,哭声从她嘴中传出似是夜猫哑啼,飞起一脚踢飞王家长子的焦骨,摔碎在墙上。

   离陌一展衣袖,微搓指尖,皱下眉。

   暗道中传来分乱脚步声,离家小弟子们挟了沈备和王家老奴赶来。

   趁此空档,王玉儿神色一变,利爪翻出,向离陌抓去,空中再次凝滞。

   离陌看身侧泠涣身躯已开始微微颤抖,紧闭双唇,极其隐忍痛苦,豆大的汗珠顺着他脸颊流下。

   心道不可再等,拉过王玉儿在泠涣身旁,一个转身背对王玉儿。

   伸出两指,快速在自己胸前画道符咒,

   化指为掌,向着自己胸膛猛力一击。

   力道穿过他身躯打上王玉儿,仅一下,泠涣牵灵失效,妖灵归体。

   泠涣转醒,哑声道,“离陌,你何必?”

   离陌并未答话,无声咽下喉中血,扭头速在王玉儿周身布上三道镇魂符,随手在泠涣眼尾处一点,帮他隐去月华,动作行云流水。

   “这里好黑,不如我们听师兄的还是出去等。”离念初怯道。

   “就说你俩受伤不要下来,非要逞强。”离晓枫一人在前探路已到,转眼看见离陌,神色一喜,恭敬道“师兄!”其余几人相继进入石室。

   各人恭敬行礼,离陌点头回应,嘱咐道:“小心,不可乱动。”

   “小兰,你怎么样了?我们不在这里了,我也不娶什么王家女儿了。”沈备看见被镇的王玉儿,不由分说上前拉她。

   “小兰这个贱人,你们狼狈为奸,不如就与我一起殉葬!”

   供桌上那俱白骨震震颤抖,发出声音。

   众人脚下焦骨四起,将这沈备与王玉儿身体团团围起。

   “离陌,这怨魂刚才顺势离开王玉儿。”泠涣叫道。

   离陌目光一扫,道“正好!”流光扇飞出,压在那片骸骨之上。

   “拿走你的臭扇子!”怨魂厉声叫道,却无法再掀风浪。

   焦骨落下,沈备刚脱险,眼看有了靠山,忍不住踩上两句。“王玉儿!你占了小兰身子这么久,竟还想用她来害我!”撸起裤腿,露出条条暗红伤疤。

   “她借了我的身份,我用了她的身体又如何!!”怨魂怒道,“该死的贱人居然不让我杀你,那我便让你生不如死!”

   “就算我与小兰对不住你,你也不用引来强盗,杀了那么多人,还把整个仓亭镇的人都困死在这里。”

   “笑话!天上无道,人间无依,凭什么让我这一小女子任人欺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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