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安抚高志远的情绪,萧克并没有急着整编两支队伍。
根据毛委员的指示,冀热察挺进军的战略任务是“确保平西根据地,发展冀东游击战争,直至热河、山海关,并准将来再向辽宁前进。”
确保平西根据地是当前第一要紧的任务。而平西的巩固,需要平北的开展与冀东的坚持,冀东之坚持要平西的巩固与平北的开展,平北的开展需要平西的巩固与冀东之坚持。
这三个基本任务无论在军事上、政治上都是相互关联、相互依存的,需要相互配合,才能共同发展壮大。
只有将平西、平北、冀东连成一片,真正变成“三位一体”,才能让北平这座千年古都完全处于八路军的包围之中。
可想实现这一切,需要人,需要服从组织,服从纪律,敢想敢干的人。
萧克的脑海里浮现出白乙化的身影。
那天听完白乙化的汇报,知道他们智渡拒马河的事情后,他对这个年轻人的印象就一下子从抽向变得具体了。
“小李,去把白乙化找来。”萧克突然很想听听白乙化对巩固平西根据地的想法。
“报告首长,他,他和吴涛出去了!”小李目光闪烁,似乎在隐瞒什么。
“出去?去哪儿了?”萧克扶了扶额头,刺头有一个就够了,难道还要再来一个。
“说是去给才山找药。”小李的声音越来越低。
才山病的不轻是事实,根据地没药也是事实,可现在整个宛平县都药品管制了,他们去哪儿搞药?
宛平县,白乙化和吴涛一身商人打扮走进城门。
今天是竹野太郎举办杀虎宴的日子。
县衙太小,坐不下那么多人,其实也是竹野想在宛平百姓面前来个下马威。
于是杀虎宴的地点选在了县城中心的戏台举行。
戏台下,几口大锅支了起来,里面的水已经煮沸。
大锅旁的铁笼子里,伤痕累累的东北虎奄奄一息地趴在里面。
戏台上,黄江站在挂着“大东亚共荣品虎大会”的条幅下,对着话筒讲话:“各位乡亲,各位父老,今天我们相聚一堂,是竹野大佐要请大家吃老虎肉,喝虎骨汤!”
台下围观的百姓嘘声一片。
竹野太郎一把拉开黄江,自己站在话筒前开始宣传大东亚共荣。
白乙化和吴涛挤在人群中窃窃私语。
“救不救?”
“别多事,找药要紧!”
“那就让小日本这么奚落我们?那是东北虎吗?那是中国人的脸!”
“那你说咋救?”
“他们不是要杀虎吗?杀虎就得开笼子,等会笼子一开我先撂倒那个竹野,等这一乱我们就浑水摸鱼去找药。”
“行,就这么办,我掩护你。”
白乙化开始向戏台跟前移动。吴涛也开始调整自己的位置,确保视野最大化。
台上的竹野太郎刚结束一段慷慨激昂的陈词,台下百姓木然地看着他。
黄江带头鼓起掌来:“好!说得太好了!”
竹野意兴阑珊地吩咐:“黄县长,杀虎吧!”
“诶!”黄江答应着,朝台下喊:“世波!带几个人去杀虎!”
黄世波带着县保安团的人去开笼子,和戏台下的白乙化擦身而过。
世波!黄世波!白乙化在心里喊了一声。他竟是黄江的儿子,还当了伪保安团团长。难怪离开学校之后他就失去了联系,原来是心中有愧。
看到黄世波已经走到了笼子跟前,白乙化和吴涛远远对视了一眼。
就在县保安团的小喽啰打开笼子的一瞬间,两声枪声同时响起,一枪射向戏台上的竹野太郎,一枪射向开老虎笼的小喽啰。
射向竹野太郎的枪是白乙化开的,射向老虎笼的枪是吴涛开的。
竹野太郎应声倒下,与此同时,台下一声虎啸,风云变色。
人们尖叫着四散奔逃,黄江一边喊着黄世波的名字,一边扶起竹野太郎向戏台下撤离。
小喽啰的鲜血激起老虎的兽性,连日来的饥饿与虐待让它变得极其凶残。
它对着受伤的小喽啰一阵撕咬,在飞溅的鲜血中瞪着冷静的铜铃大眼,一步步向黄世波走去。
黄世波吓得面无人色,手里哆嗦着扣不响扳机。
“走!”白乙化突然出现,拉起黄世波就跑。
“白大个!”吴涛也跑过来和他们会合。
“白乙化,吴涛,怎么是你们?”黄世波从惊吓变成惊喜。
“这不是说话的地儿,咱们找个地方坐下来说”白乙化已经有了新的找药计划。
“等等,让我先杀了那畜生!”黄世波举枪瞄准东北虎毫不犹豫地扣动扳机。
白乙化和吴涛来不及阻止,东北虎倒在了血泊里。
或许它也存了必死之心,所以在见到黄世波的时候并没有攻击他,只是逼他对自己动手。
白乙化心里一阵难过,宁可有尊严地死去也不愿屈辱地活着,动物尚且如此,可人呢?
“好了!”黄世波心情大好,收回枪搀住白乙化和吴涛的胳膊“好久没见到老同学了,走,喝一杯去,我做东,咱们不醉不归!”
县衙里,黄江一脸紧张地盯着大夫给竹野太郎包扎伤口。
竹野太郎的脸拉得比马脸还长,阴沉沉地像是要下雨。
“黄县长,你们这里的人对我很不友好,让我很失望!你尽快查出今天的事是什么人干的,我要挖出他的心当下酒菜。”
“是是是,我已经下令全城戒严,严查凶手,到时候要心要肺随您挑。不过真没想到,您这心长歪了还能救您一命!我们中国有句老话,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您再回北平肯定连升三级!”
竹野太郎瞟了黄江一眼:“黄县长,你说话很有水平,我都不知道你是在夸我还是在骂我?救我一命的是这块怀表,不是我的心!”
竹野太郎把一颗嵌着子弹的怀表扔在桌子上。
“要不是它帮我挡住了子弹,我就算不死也得在床上躺几个月,到时候沿河城就……”竹野太郎突然停住不说了。
他的急刹车让老奸巨猾的黄江嗅出了一丝端倪。
“沿河城?那可是个好地方,始建于明万历六年,依山傍水,风光旖旎;地势险要,层峦叠嶂,竹野大佐是想去沿河城看景?”
“呵呵,当然是去看景,难道还去走亲戚不成?”竹野太郎难得的开起玩笑,这让黄江更加觉得沿河城对竹野太郎来说一定藏着什么秘密。
酒过三巡,黄世波红着脸,也斜着眼,用手指头戳着自己心脏的位置向白乙化和吴涛诉起了苦。
“兄弟,我这儿难受啊!回来以后,我没有一天不难受,可忠孝不能两全,我既然选择了孝就不能选择忠。你们别那样看我,我不是汉奸,我没帮日本人做坏事,我有底线,我还是中国人!”
白乙化和吴涛对视一眼,平静地说:“那你能帮我们做点好事不?”
“做什么好事?先喝了这杯再说。”黄世波把一杯酒怼到白乙化脸上。
“好!”白乙化接过酒杯一饮而尽。照他的酒量,这才哪儿到哪儿啊!
“我和吴涛现在在做倒腾药的生意,你能帮我们搞一批管制药品不?”白乙化脸不红心不跳,撒谎不带打草稿。
“药?”黄世波酒醒了一半。
“不行不行,那可是日本人下的命令,没有县衙的盖章谁也买不了。”
“那县衙不跟你自己家似的?”白乙化故意激黄世波。
“不是,小白龙你几个意思?为了发点国难财你连同学情都不顾了?”黄世波很伤心,他最看重的同学情竟然变成了别人利用的工具。
“不不不,他不是那个意思,你别多想。”吴涛赶紧出来打圆场。
这场酒宴,黄世波独醉他俩都清醒。白乙化想利用黄世波的身份搞药品,一坐到这他心里就明镜似的了。
所以,喝了几轮,他们都是敬得多,喝得少,喝一口吐半口。
“黄世波,你当年在学校写的入党申请书我还留着呢!”白乙化决定使出杀手锏,这个黄世波也太墨迹了,照这么说话,什么时候才能把事办了?
黄世波吓出一身冷汗,酒全醒了。
“白乙化,你想怎么样?”
“不想怎么样,就想弄批药。”
“你们不是商人吧?”
“看出来了!那我也不瞒你了,我们是共产党,日本人对药品进行管控,我们很多生病、受伤的同志因为缺医少药导致病情恶化,在痛苦中死去。你也曾是个追求进步的热血青年,我不相信你真的无动于衷。”
黄世波沉默半晌,轻轻点了点头。
“好!我帮你们!不过仅此一次,再见面,我们就是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