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9年初,北平刚下完第一场雪。
日军北平警备司令部里传来一声又一声凄厉的虎啸。
竹野太郎挥舞着手中的鞭子一下下抽打在一只瘦骨嶙峋的东北虎身上,被铁链牢牢束缚住的东北虎只能无助地咆哮。
“老师,我这份礼物您可还满意?”竹野太郎鞠躬弯腰,将手中的鞭子捧给一旁的日军司令桥本之助。
竹野太郎是日本陆军大学的理科生,桥本之助在校任教时的得意门生,一个新派日本军人。
他擅长心理学,最爱摆弄人心,此前一直在南方战场作战。
这次是桥本之助大力举荐,才得以让竹野太郎来到北平述职。桥本希望利用他的优势,能彻底瓦解掉平西的抗日根据地。
桥边之助哈哈大笑,接过鞭子狠狠抽向东北虎的眼睛,可怜的猛兽怒吼着,却又无可奈何地匍匐在地上。
“再凶猛的动物遇到有经验的驯兽师也会变的温顺!竹野君,如今的北平是整个支那的心脏,只有守好北平才能让皇军南下无后顾之忧。平西被共产党渗透,对北平的安保具有很大的威胁,我要你去平西,挖掉共产党的眼睛!”
桥本之助口中的平西包括宛平、房山、涞水三个县大部,昌平、延庆、良乡、涿鹿、涿县、蔚县、宣化、怀来等县一部。
1938年3月初,我晋察冀军区在这一带建立了平西抗日根据地,成为插在华北敌后的一把尖刀。
“嗨!竹野一定为皇军扫清流寇,平定平西!”竹野太郎向桥本之助立下军令状。
“呦西!带这畜生一起去,小猫一样温顺的东北虎他们应该还没见过!”桥本之助把鞭子递给竹野太郎。
“嗨!”竹野太郎接过鞭子,目送桥本之助离开。
入夜,细细的雪粒从空中飘落,逐渐变成鹅毛大雪。
天地间白茫茫一片,像披上了厚厚的白毯。
此时,在前往平西的山路上,一支队伍正艰难地在没过脚踝的雪地中行进着。
为首一人身材高大,络腮胡子上的落雪凝结成冰,看起来像个圣诞老人。
他就是日后开辟丰滦密抗日根据地,人称小白龙的第十团团长,抗日英雄白乙化。
“大家都打起精神来,别迷糊,前面就是拒马河,过了拒马河就到平西了!”
队伍里没人响应,他们一路从山西走来,又累又饿,再加上这恶劣的天气,士气有点低落。
“乌拉山旁,黄河套里,开辟我们的新天地。吃饭就得做工,做工必须努力,不受剥削,不分阶级,镰刀锄头,是战胜一切的武器。我们——今天流汗,明天流血,结成了铁的队伍,打回东北老家去!”
白乙化唱起歌来,这是他在东北义勇军绥西垦区工作时自己作词作曲创作的《垦区歌》。
七七事变爆发后,他在垦区组织武装暴动,成立了“抗日民族先锋队”,11月就率领队伍南渡黄河,横穿库布齐沙漠,到雁北与八路军三五九旅会师。
38年秋天还带领“抗日民族先锋队”参加了粉碎日伪对雁北地区“扫荡”的战斗。
现在,在三五九旅旅长王震的介绍下,他要带着这支由200多名平津流亡青年学生组成的秀才兵前往平西,与冀热察抗日根据地负责人萧克会和。
歌声让队伍有了活力,队伍里不断响起“打回东北老家去”的口号声。
突然,走在队伍中的才山一头栽倒在雪地里。
“队长!”
“队长晕倒了!”
“总支书,快来呀,队长晕倒了!”
战士们气嘴八舌地喊起来,白乙化大步走来,看到躺在战士怀里的才山脸上透出不正常的红晕,伸手摸去,烫得吓人。
“白大个,不能再走了!再走才山就没命了!”胸前别着钢笔的吴涛也挤了过来,鼻梁架着的眼镜片上结了一层薄薄的白冰。
“好!先找个避风处休息,明早过河!”白乙化传令下去,背起才山去寻找避风的地方。
宛平县城,几辆军车开进城门,停在县衙门口。
车门打开,竹野太郎走下车,带着县保安团等在县衙门口的黄世波迎上前去和竹野太郎握手。
“竹野大佐远道而来,辛苦辛苦。家父身体不适,不能亲自迎接大佐,还请大佐见谅!”
宛平县伪县长黄江老奸巨猾,无论对待日本人、国民党,还是共产党,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谁都不得罪,但也不百分百配合。
黄老爷子认为无论宛平这块地由谁来统治都待不长,终归还是会走的,张学良、宋哲元如此,日本人也一样。
听闻日本人竹野太郎即将到宛平驻扎之后,他一以贯之的装病,指派自己的儿子黄世波代替他迎接,顺便带着县城的保安团去,展示一下自己的实力,不让日本人小觑。
竹野太郎用戴着手套的指尖轻触一下黄世波的手,指着身后的几辆军车吩咐:“这些都是重要的战略物资,暂时放进县衙仓库保管。”
“是!”黄世波招呼县保安团帮忙卸货,看到装着东北虎的铁笼子被抬下来,一伙人都吓了一跳。
竹野太郎看到黄世波等人的反应,得意的笑了。
他叫来一个士官 对着他的耳朵叽里咕噜说了一通日语,那士官嗨了一声就招呼着十几个日本兵重新开了一辆车开走了。
“竹野大佐还有任务?”黄世波看着离开的军车,小心的探问。
竹野太郎瞟了黄世波一眼:“我不喜欢多事的人。”
“是是,竹野大佐这边请,县衙的客房都收拾出来了,这段时间就委屈大佐将就住下了。”黄世波恭恭敬敬带竹野太郎走进县衙。
山洞里燃着一堆小火苗,战士们依偎取暖,昏迷的才山躺在白乙化怀里,被他的体温温暖着。
有人轻声哼唱起东北民歌,大家因思念家中的亲人伤心落泪,跟着唱和起来。
“总支书,为什么我们要去平西,你不是说要带着我们打回东北老家吗?”一个小战士提出疑问。
白乙化看着越来越小的火苗没有说话。他何尝不想回家,可他们已经不是凭一腔热血几条枪就能单打独斗的散兵游勇了,他们是即将编入冀热察挺进军的纪律部队。
历年来的斗争经历告诉他,一个人的作用对于革命事业来说,就如一架机器上的螺丝钉。许许多多螺丝钉的连结和固定,才能形成坚实的机器,发挥它巨大的能力。现在党让抗日先锋队去平西,他们就应该去平西。
“吴涛,你把我的资本论拿来。”白乙化对刚才的白眼镜喊道。
吴涛是抗日民族先锋队的参谋长,白乙化的大学同学,在绥西垦区的时候,他,才山,王亢、王波、胡毅等人都参与了武装暴动,现在又一起来平西。
吴涛把厚厚的资本论递给白乙化,只见他一张张撕下来扔进火堆,即将燃尽的火苗“倏”地一下窜起来,山洞里似乎也热乎了许多。
“你疯了?”吴涛见白乙化烧书取暖,吃惊得鼻梁上的眼镜都滑了下来。
别人不清楚他还能不清楚吗?白乙化爱书如命,这本资本论尤其是他的宝贝,走哪儿带哪儿。
白乙化笑笑:“大家不是想知道我们为什么要去平西吗?就好像这本书,如果我们有足够的柴取火,它的价值就是书本身的价值,可现在我们需要火,但又没有足够的柴,它取火的价值就体现出来了。咱们都是中国人,不管东北还是华北,只要日本人还在我们的国土上,我们就要坚定地把他们赶出去。”
白乙化的话鼓舞了战士们低落的士气,大家纷纷叫好鼓掌。
就在这时,山洞外隐约传来一声又一声的爆炸声,方向来自于拒马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