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
浑身上下，无一处不疼，便是他此颏的唯一感觉！他不再多想，便又沉沉睡去。 Ｗ≤Ｗ≤Ｗ≦．≦８≤１≤Ｚ≦
她红衣红马，他一身青衫，她与他泛舟游湖，登山赏月，鲜衣怒马，仗剑江湖，好不惬意。
她道：“青哥，你不走了吗？”
他微笑道：“我又怎会舍得你？”
他与她相拥无言。
不知许久，他缓缓睁开眼睛。他此刻神智又清醒了些。这儿便没有她了吧？独自修行，静颂黄庭也好。
“这位相公，你醒了？”
他的神智完全清醒了。
“咦？怎么不是那个山洞？难道，一切好没有结束？”
他不理会那一脸好奇之色的少女，起身盘膝坐于床上，查看自己伤势来。
“没想到，我李长青也会落到这一步。还好宝剑还在，也只是一些皮外伤。咦？我的法力为何……为何又如初来时一般了？”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红尘诸事，缘聚缘灭，皆是虚妄。上一世我能挣脱幻境，乃是看清本我。这一世又是甚么？坚守本心？还是剑破万象？”
“既是虚妄，那我便一剑破万法。”他缓缓起身，抽出腰间长剑，剑尖指她。
那少女缓缓倒下，脸上带着错愕惊恐之色。他手中长剑尚自滴血，面上却毫无表情。他用手沾了滴血，打量许久，叹道：“丹成鬼神惊。金丹大道果然非比寻常，单是这幻境，竟也如此真实。”他甩了甩手，仍执过长剑，大步迈了出去。
船头，一男一女对面而坐。二人间摆了一张四方小桌，桌上是个兽型小鼎，鼎中淡紫色烟雾袅袅升起。鼎旁是一方砚台，砚台中墨色泽漆黑，散淡淡清香，似是颇为名贵。砚台下，铺着一张雪白宣纸，纸色洁白如雪，柔软似绸。
“唉，娘子，还是你的词更妙些”，他拿起笔来，润了润墨，道：“这天下士子中，你词名之盛，远甚我矣。也许提起我来，便让人先想到的是你之夫罢！”他叹了口气，道：“总算我还略通音律，可为你谱曲。”
那女子微微一笑道：“良人，诗词终是小道，唯有圣人之训才是根本。”
她面上的笑容忽地凝固，接着便见那男子“扑通”一声向后倒去。那男子面上仍带着错愕之色，似是不明白自己为何倒下一般。在他胸口，插着一把长剑。
不知何事，此地多一个青衣男子。
她抱着地上男子，满脸悲痛之色。
那青衣男子负手而立，似是对此毫不在意般。他望了望那女子，缓缓道：“现在是何时？此又是何地？”
那女子目光猛地转了过去，望着那青衣男子，满脸怒容，目欲喷火。她一把抽出那长剑，向他刺了过去。那青衣男子望着长剑，神色不变，毫无躲闪之意。他道：“这幻境中，伤我是无用的。”话音未落，那长剑已透体而入，没入过半。
那青衣男子仍是负手而立，似是对剑伤毫无所觉般。他缓缓闭上双目，只片刻间，却猛地睁开，满脸骇然之色。他低声道：“这……这一切难道不是幻觉？”他略一分神，便觉胸口剧痛难忍，再难站立，不由瘫坐下来。他急忙伸手探入怀中，却现丹药一点也无了。他这时才仔细打量自身，果然衣服已不是原来的了。他勉力盘膝坐定，却现伤势过重，真气已运行不畅了。
那女子仍是扑于男子身前，悲痛莫名，却强忍着未掉下泪。
青衣男子咬牙起身，缓缓拔出胸口长剑，一阵疾点。他强提一口真气，正要离去，却忽然心中一动，又猛然抱起那女子，御剑而去。
剑光歪歪斜斜，向不远处市镇而去。那女子始终对他怒目而视，他也毫不在意。他抱着那女子，摇摇晃晃地向一处客栈而去。
“店家，一间上房”，他扔过一锭银子，向那掌柜说道。
那掌柜见来人浑身是血，却抱着个娇弱女子，虽不明所以，却也不敢怠慢，忙吩咐一人领他向后院而去。
那青衣男子进入房内，放下女子，刚想开口，便觉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那女子自幼饱读诗书，刺他一剑乃是一时急怒攻心，这时见他倒在地上，生死不知，自己如何能趁人之危，再向他下杀手？她心中终是不忍，要将他拖到床上。但李长青乃是个健康男子，她一娇弱女子如何弄得动？她略一沉思，便出门而去，叫来几人，将他抬到床上，便不再去管他。
迷迷糊糊中，觉一股热流入口，他顿时便清醒了些。那时他不也是这样喂她水的吗？
他睁开眼睛，面前却是一把长剑。那女子手持剑柄，剑尖指他，满脸怒色，似欲杀他而后快。
他却看出她手臂无力，面上亦现出一丝不忍之色，知她不会对自己下杀手，略放下些心。
“咳咳，这位……姑娘，这是哪里？”他此时方仔细打量眼前女子，见她约二十余岁，作妇人打扮。一身淡绿衣衫，虽无珠光宝气相伴，也是极为不凡。人更是生的冰肌玉骨，眉目如画。她此时虽已极怒，言行举止，却也不失端庄。浑身上下，更隐隐有书卷之气，似是出身不凡。他一时看的痴了，不禁脱口道：“其形也，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
那女子闻言怒极，道：“你这……这妖人，我家良人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痛下杀手？”
青衣男子满脸苦笑，他正要答话，却忽然面色一变，急道：“你说妖人？你还曾经见过我这等修行之人？”
那女子面露回忆之色，剑也不觉低了下去。她道：“那是当然。那时我与良人去寻访那古物，途径一处……”，她忽然一顿，道：“我为何要告诉你这妖人？”
他怔怔地道：“这……这难道不是幻境了？那我……我滥杀无辜，也是大错特错了？所以才会身受重伤，险些命丧她手？”
他摇了摇头，不再去想这些。他望着眼前女子，道：“这位姑娘，我……实在是罪大恶极。你要是觉得我实在该死，便一剑杀了我吧”。
那女子哼了一声，道：“自有官府来拿你，要我作甚？”
他道：“在下李长青，敢问姑娘芳名？”
那女子皱眉道：“我为何要告诉你？便是要你再去滥杀无辜吗？”那女子见他一身青衫，满身文气，若不是刚才之事，哪里相信他是个滥杀无辜之人？
李长青苦笑之色更浓，他道：“实在是在下经历特殊，若是知道这非是幻境，在下怎会……”。
那女子神色略缓，道：“看你还有些悔罪之意，你去向官家自罢”。
李长青道：“这位姑娘，你便一剑杀了在下罢。”
那女子满脸愤怒道：“你犯了事，自有官府来拿你，依法审判，我若杀你，岂非也要连坐受刑？”
李长青一愣，道：“现在是何朝？”
那女子略觉奇怪，仍道：“宋，崇宁元年”。
李长青点了点头，道：“看姑娘打扮，浑身富贵，不象籍籍无名之人，敢问姑娘仙乡何处？尊父是谁？”
那女子强忍悲痛，愤怒道：“官人姓赵，字德甫”。
李长青默然道：“崇宁元年，德甫，赵德甫”，他猛地坐起，惊道：“那你岂不是……”。
他一动，伤口又流出血来，顿觉一阵剧痛，又躺了下去。他盯着那女子道：“能见姑娘一面，纵是立时就死了，在下也觉无憾矣。”
他看了看床旁药碗，忽然道：“李……姑娘，在下会些医术。在下口述一副药方，能劳烦李姑娘为在下拿副药吗？”
那女子冷笑道：“谁关心你的死活？”她扔下长剑，便欲转身而去。
她正欲出门，忽听床上之人又是一声痛呼，心下终是不忍，便道：“你说罢”。
李长青闻言大喜，道：“李姑娘果非常人，对在下这个仇人都会心生怜悯，真叫在下好生愧疚。”
他口述完毕，道：“此方名‘精元散’，乃是在下秘传，对恢复气血有奇效。”那女子并不答话，转身出门而去。
李长青望着那女子背影，不禁一声长叹。他原本以为这一切都是幻境，所以才会想快些挥剑破万法，可现在连他也疑惑起来。他不知这是否是真实，更不知到底该如何。他后悔自己鲁莽，在未弄清楚前便狠下杀手。他没想到所杀之人乃是她的良人，更没想到她面对这个仇人，仍心怀善心，肯为自己施救。
只是这一道剑痕，怎能抵得上自己给她带来的苦痛？他躺在床上，开始胡思乱想起来，不久便感觉一阵倦意袭来，便沉沉睡去。睡梦中，觉得似有甚么琼浆玉液入口，只是这琼浆玉液为何会带着些苦味？
李长青醒来时，天已黑了。他略动了动，觉得伤口处似乎没那么痛了。他四下打量，见这屋虽略朴素，却也安静。屋内并无其他人，只床前桌上放着只空碗，碗内还有些淡黄色液体残留。
她此刻该已走了吧？她一女子，面对自己这个仇人，仍肯为自己取药喂药，已是宽宏大量，自己还奢求些甚么？只是，她今后又该如何？
他一声长叹，忍着伤痛，缓缓走了出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