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你的门前，我堆起一个雪人，代表笨拙的我，把你久等。你拿出一块棒糖，一颗甜甜的心，埋在雪里，说这样会高兴。
——《雪人》顾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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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昭霖醒来已经是后半夜。
一睁眼，就瞧见顾昭觉在旁边地沙发上坐着看电脑。
病房里一片漆黑，只有他手边亮着一盏昏暗的夜灯。
顾昭霖从他敲键盘的手速看出来他在写教案，顿时幸灾乐祸起来，“哟，顾老师，这么晚了还在奋笔疾书呢？”
顾昭觉抬眼，“醒了。”
“怎么还是一副死人脸，”顾昭霖嘟囔，“喂，给我倒点水。”
顾昭觉合上电脑，起身给他倒了水，他先喝了口，水温刚好，才递给他。
顾昭霖撇嘴，“有口水。”
“爱喝不喝。”顾昭觉冷冷怼了句。
“喝喝喝，”顾昭霖接过水杯，又朝床脚努努嘴，“给我调起来点。”
顾昭觉调好高度方便他坐着喝水，顾昭霖就一只手能动，喝水如同蚂蚁搬家。
“这么晚了还不睡？”他果真是个话痨，喝水也不忘说话。
“守着你，”顾昭觉揉了下太阳穴，“你不醒不敢睡。”
邵启明叮嘱过他，必须要等顾昭霖醒过来，在他没醒前一定要有人盯着，以免发生意外。
“那我醒了，你赶紧睡觉去吧，”顾昭霖喝完水又递回给他，“顾老师。”
最后那三个字着实狠狠刺激了顾昭觉，他从没想过当老师比当霸总还累，他喜静，以前在公司就算要开会也是下属一个一个汇报，现在做了老师倒好，台下一群学生叽哇乱叫，就跟麻雀成了精似的，吵得他头疼。
“你赶紧给我好起来，”顾昭觉恶狠狠地放下杯子，玻璃磕在桌子上发出清脆声响，“滚回学校当老师去。”
顾昭霖爽朗大笑。
顾昭觉沉默地看着他。
笑着笑着，顾昭霖也笑不出来了。
“我梦到我死了。”
“你知不知道你差点死了。”
一站一坐的两个男人，有着一模一样的脸，在这个深夜同时出声。
又是一阵沉默。
“我知道，”最终，还是顾昭霖先开了口，“我能感觉到。”
他做了个好长好长的梦。
梦到小时候他和顾昭觉在顾家老宅里撒了欢地到处乱跑，每次家里的佣人来找他们的时候都会找好久。
那时候angel还没出生，他和顾昭觉还都健康。
直到有一天，他和顾昭觉在幼儿园流了好多好多的鼻血，怎么止都止不住，老师把他们送到医院，打电话叫来了父母。
后来查出来，是白血病。
而且他们患的病极为罕见，唯一的活路是骨髓移植。
一下子，他感觉到家里的气氛变了。
父母的骨髓配型不成功，大伯的也失败了，父亲无时无刻不在派人寻找相匹配的骨髓，母亲整天留在医院照顾他们，就连大伯母，都开始责怪自己为什么当初要选择丁克。
如果能多一个孩子，也许就沦落不到今日无人能够配型成功的局面。
后来，医生建议再生一个孩子。
于是，angel出生了。
那时候他和顾昭觉已经病得很重，因为免疫力低下，他们整日被关在无菌病房里，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就算家里人想来见他们，都必须穿上无菌服。
那一段时间，他满脑子想的都是自己会死。
为了最快地得到脐带血，angel提前了三个月就出生。
出生那天，将近一个月没下雨的s市突然满城暴风雨，电闪雷鸣，恍若末日。
后来，雨突然停了。
太阳从乌云密布的缝隙中升起，宛如希望的曙光。
angel的脐带血和他们配型都很成功，但父亲，最后选择了顾昭觉。
angel出生前，他和顾昭觉讨论过这个问题。
顾昭觉说，我是哥哥，保护弟弟是应该的，如果我们之间注定有人会离开，我希望那个人是我。
但顾昭霖不允许。
从记事起他就知道，顾昭觉比他冷静，比他睿智，成熟得像个大人，顾家以后需要靠他来继承。
所以angel出生前，他就和父亲说过。
如果只能救一个，请您放弃我。
……
父亲选择了顾昭觉，但也没有放弃他，三年后，他接受了angel的骨髓移植。
其实他一点也不愿意，她还那么小，养了三年身体也还是那么虚弱，又要为他牺牲这么多，那时候他无比痛恨自己为什么要生这个病。
一年后，他痊愈了。
但angel却留了病根。
她会时不时感冒，稍有不慎就会高烧不退，每到这个时候，他就会特别愧疚，也会比其他人更在意她。
她是家里地小公主，只要是她想要的，他都会不惜一切代价为她争取。
谁让她是他的妹妹呢。
虽然他经常欺负她，看她哭鼻子，但每当她受了欺负，他总是第一个冲在前面帮她报仇。
尽管那样的日子很少。
他知道她有自己的兴趣爱好，于是甘愿做她的摄影师，他知道她喜欢尼克，于是特意提前去迪士尼为她扮演专属于她一人的尼克。
那是他的秘密。
在angel决定要去五中上学时，其实就算母亲不提，他也会去做老师。
他不放心他的妹妹一个人在学校，他怕她会挨欺负。
可是，他生病了。
他那么没用，到最后还是得靠妹妹救他。
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放弃了求生的欲望。
可是，他又想到他的妹妹还小，还没满十六岁，他还没看着她完成自己的梦想，怎么敢就这么离开她？
所以，他努力地想要醒过来，想要睁开眼。
恍惚中，好像看到一双明亮却悲伤的眼睛在凝视着他。
她不说话，他却从认出那双眼睛是angel。
他轻声问，angel，你怎么了？怎么不说话？
她说，二哥，我梦到你死了，离开了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