蹇硕却跟着问了一句,“难道我们这边,就什么都不做吗?”
刘协斜睨了他一眼,“怎么不做?不是吩咐让文远去做了吗?”
然后又解释了一句,“按照之前我说的,如果真被我猜对了,那么问题就来了……士人明明可以除掉宦官就可以了,为什么还要进一步做掉大将军?
“如果把皇兄、何太后,大将军何进三个人,换成我、董老太后、大将军董重?又有什么区别?纯粹是多此一举嘛!
“所以,这仅仅是董重的一厢情愿而已,说到底还是别人诱惑他的饵食罢了,在别人眼里,他同样是被利用的一把剑。
“既然是被利用的,那么事后就肯定会被除掉,否则,又怎么能让何太后消了心中的那口怨气?
“而这样一来,就又转回到原来的那个问题了,士人又如何才能做到既不失信于董重?又能光明正大的留出缓冲时间,不着痕迹的策应何太后除掉董重?
“很简单,让我暂时消失一段时间就足够了,这就是我刚刚为什么特意嘱咐文远的事情了。
“本来还以为会是一场小打小闹,没想到人家是下了一盘大棋啊。
“所以,白波那边肯定会借着这段时间的混乱,过来把我劫走的,我们只需要将计就计就行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蹇硕本来还想问宫里面的事情呢。
但现在却忽然发现,原来刘协这边,也没能幸免被波及到啊,那就只能先顾一边了。
孰轻孰重,他心里清楚着呢。
真以为托孤重臣,是谁都可以当的吗?
于是,瞬间没有了其它的心思。
张让、赵忠他们,也只好各安天命,看自身运道了。。
张辽也在心里叹服,这要是都被刘协猜中了,那这份缜密的心思,看待事物分析问题的能力,也算是妥妥的明主之姿了!
确认过眼神之后,他也觉得自己跟对人了。
刘协心里暗笑,以史为鉴,果然可以知兴替啊!
嗯,就是手头上可用之人还是有些短缺……
这么想着,随口吩咐蹇硕,“稍后我写封书信,你着人跑一趟荆州长沙,去寻访一个人。”
蹇硕愣了一下,但还是立刻应声,“唯!”
……
事情的发展,就像是为了证明刘协的推断正确似的。
七月初,董卓率兵从河东边郡挺进,同时,丁原也正式挥师南下,配合洛阳援军和河内军两边遥相呼应。
月中,小规模战役开始打响,合围之势正在慢慢形成。
随后,遭遇战正式爆发,战况如何却不得而知。
但是伏波岭这边,却有人率先发难了。
一股小二百人的队伍,兵分两路,自以为躲过了所有的暗哨,在晚上趁着夜色,发动了偷袭。
可惜,不管是那一拨试图在驻军大营放火,以图制造混乱的;
还是另一波悄无声息的摸到了岭上,然后打算暴起暗袭,以最快速度劫持刘协,迅速完成撤退的。
都被张辽的张网以待,给算计了个正着。
有心算无心,来犯之人哪怕是再怎么精锐,都挡不住为他们量身打造的大网。
更何况,在见证了刘青的迅速蜕变之后,张辽也毫不客气的把这一套,直接嫁接到了驻军大营的日常操练中。
所以,这一营人马,经过这段时间的锤炼,早就已经不是原来的那副样子了。
都是20左右的大小伙子,两个月以来吃得好睡得香,哪怕这段时间被张辽新式的操练方式给虐的不要不要的。
但是正值精力最旺盛的年龄,哪一个不是憋了一身的嗷嗷叫唤的劲儿。
于是,面对送上门来的菜,怎么可能不趁机好好的发泄一番?
白波精锐也是倒了血霉,碰上了一身火气亟待发泄,又不讲武德的伏波岭正规军,结果可想而知。
而一边倒的场面,也委实吓到了来犯的偷袭之敌。
因为确实没见过这么精悍的队伍啊。
所以,即使付出了小半的战损,白波军都没能换掉对方的一条人命,那种无力感是真的能让人闻者落泪,听者伤心。
因此,当带头的被押到刘协面前的时候,要说心里没有些敬畏,那肯定是假的。
刘协倒是一如既往带着谦和的笑容,“你是白波的哪位将军?”
那人没有敢抬头,却还是闷声回了一句,“某杨奉。”
杨奉?
刘协还真知道这个名字。
此人后来和郭太因为有了分歧,而转投了董卓麾下的大将李傕,并在董卓死后,帮着李傕对抗过郭汜。
再后来,又伙同宋果杀死了李傕,趁乱裹挟献帝东归,回到了洛阳。
当然了,这一世,估计是不会有什么献帝了。
倒是这个杨奉,还是可以稍微利用一下的。
当下呵呵一笑,“给杨将军松绑吧。”
杨奉愕然抬头。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刘协的真容,看上去就是个半大孩子,穿着一身朴素的青色道袍,头上还简单的用玉簪别住了顶髻,连南华巾都懒得用。
这就是渤海王?
不会吧!
和想象中完全不一样啊。
但刘协接下来一句话,就直接颠覆了他的认知,“其实就算是你们不找过来,我也会去寻你们的,所以,既然你已经来了,那正好,也省得再拐弯抹角了,就烦请杨将军稍事休息,待天明时,就给孤带个路了。”
这话不但吓到了杨奉,就连蹇硕和张辽都没有例外。
但是没等他们开口,刘协就抬了下手,缓声道:“这事儿我主意已定,就不用多说了,事实上,这一去一回也不过半个月的时间,没什么好担心的。”
两个人只能闭口不言。
本来还想着由谁带领一队人马随身守护,才能最大限度的保障殿下的安全呢,结果就在第二天,刘协随口就指定了下来。
蹇硕、刘青再加上两个侍卫,简单的如同上赶着去送人头似的。
刘协却坚定而自信,“文远就在这边好好守着,另外,杨将军这次带过来的人,也一块儿给编到大营里,好好操练一下。”
张辽忙不迭的应着,“必不负殿下所托。”
刘协哈哈一笑,就这样带着四个人连同杨奉,一行六人六匹马,缓缓离开了伏波岭。
一行人并没有选择从孟津关出关,而是直接从河阳渡黄河,过汾水,经波县而进入了太行山里。
白波军和南匈奴的主力部队,早在几面大军合围之前,就已经化整为零,分批进驻到了这里,然后重新会合在了一起。
只留下小股新招揽裹挟的普通百姓,作为炮灰留给了对方,以造成“大溃败”的表象。
这也是他们和袁家派过去的人,早就约定好的计划,相互配合,各得其所。
做场戏给朝堂看嘛,好像谁还不会似的。
反正损失的,最多就是一些泥腿子,而这些草民,天生就有被随时拿过来利用一下的觉悟。
白波军和南匈奴对此已经习以为常,士族阶层更是表现得心照不宣,他们在乎的,只是计划顺利不顺利,谋略是不是达成了预期的目标。
仅此而已。
但是,哪怕这个朝代的所有人,都认为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也不代表刘协就能坦然接受。
他心里有自己的一套观念和标准,也没想过会逼迫所有人,会按照这一套去做人行事,那根本不现实。
相反的,他还需要进一步融入这个时代,学着适应眼前的一切。
但融入和适应,不是被同化。
而是通过这种对接,实现如何去潜移默化的一步步引导它,让它水到渠成的接近刘协心目中的那套观念和标准。
这才是他来到这方世界,最具有意义的一件事儿。
圣人什么的没啥意思,就是找点儿满足感,就是这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