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协却依旧面色不变,稳如老狗。
一杆大枪来来回回就那么几个简单的动作,只是如灵蛇吐信一般神出鬼没,总是能以不可思议的角度,不着痕迹的点在对方的长棍上。
场中那“噼噼啪啪”的密集炸响,就是源自于枪与棍的碰撞。
只是,刘协虽然面不改色,但这会儿张辽,却是已经再次满脸骇然和惊惧了。
有些东西,凭想象是无法感受到其中万一的,只有身处其间,才能明白什么叫做真实。
他手里长棍上受到的碰撞力度其实并不大,就是似乎带着些魔性,不但绵绵不绝,像是无穷无尽一样。
最诡异之处,还在于像是那些力道,正在慢慢的在编织一张大网,一张充满了粘性的力道之网。
以至于他的长棍在出招变招时,仿佛被逐渐束缚住了一般,越来越没有施展的空间。
既不能随心所欲的破开刘协的防御,也不能从容应对那杆长枪的攻势。
看上去张辽在游走之间,一根长棍舞的风风火火,眼花缭乱的,似乎占据了优势。
而刘协则很少快进快退,攻守之间依旧显得那么的朴实无华。
但张辽身处其间,才能深切的感受到,或许自己的落败就在须臾之间。
这次的经历,也让他第一次见到了武道里的另一番世界。
正是这一瞬间的失神,胜负立判,刘协大枪轻抖,“啪”的一声再次点在了长棍上部,差点儿震麻了张辽的虎口。
然后就在他惊骇之间,就看到一点寒芒,于一片枪影中乍现而出,然后于瞬间在眼前放大,带着股子一往无前的决绝气势,奔雷般划过长空,猛地停在了自己的咽喉之前……
漫天棍影瞬间消散,只剩下呆立当场的张辽,看傻了眼的蹇硕和刘青。
刘协呵呵一笑,收回了长枪,“文远终究还是大意了哦。”
张辽这才回过神来,讪讪一笑,“是不是大意尚且两说,先生的枪法却着实让辽看到了什么叫做化腐朽为神奇,以后还得请先生多多指教。”
刘协摆了摆手,“指教什么的就不要说了,相互切磋印证吧。”
张辽大喜,连忙虚心求教,“我见先生每次练习,都是出枪、收枪,并无一般招式什么的,为什么就能对战中,有如此恐怖威力?”
刘协轻轻抖了下长枪,“所有兵器都是肢体的延伸,所以,熟悉兵器,知道如何把力道通过兵器传导出去,做到如臂使指,才是最重要的。
“招式什么的,都是虚的,感悟和精准控制住力道在兵器上的收放自如,才是关键。”
张辽再次恍然大悟。
回想起刘协之前练枪时,那种简单的如同儿戏般的修习方式,可不就是在熟悉枪性,感悟力道嘛。
一枪扎出去,如何才能最具威力?
当然是力道与精准兼具了。
而想要做到这一点,就必须把长枪与自身融为一体,做到真正的如臂使指。
不是真的把长枪想象成自己的身体,就能做到这一切,而是要把力道练到圆润无比。
这就又回到了之前说到的那个扎马上。
力从地起,积于腰而蕴于臂,最终凝聚成点,透出于枪尖。
刘协脚下不丁不八的站姿,简单的出枪收枪,其实都是感悟与锤炼两不耽误,说白了,还是秉持着内外兼修的武学理论,反复锤炼。
所谓化腐朽为神奇,恐怕亦不过如此了。
只能感叹一声,“这就是化繁为简,大巧若拙了吧。”
刘协哈哈一笑,“无非熟能生巧罢了,都说万变不离其宗,其实讲的都是类似的道理,文武之道盖莫如此。”
张辽点了点头,“或许吧,小时候先生就说过读书百遍其义自现,想来,用在武道上也是同样的道理吧。”
刘协就笑了笑,没有再多说什么,而是再次提起了那杆大枪,开始每日的练习。
张辽则和蹇硕继续保持着沉默,一起默默观看。
但是这一次,观感就已经与从前截然不同了。
刘协还是一如既往的出枪、收枪,时慢时快,有时候绵软无力,有时候形同杂耍。
但是,张辽却从里面看到了更多的东西。
别的不说,就是那份沉稳如山的下盘功夫,就足够自己花几年时间去练的了。
……
时间还在一天天的走着。
直到六月底,刘协都没有等来想象中的那条鱼,却很意外的接到了骠骑将军在府内遇刺,以至于重伤垂危的消息。
不由得让他有些迷惑。
董重为什么会被刺杀?
好奇怪啊!
是何进终于忍不住出手了?
还是宦官在察觉到了什么之后,做出的拼死一击?
抑或是……董家本身就有戏精的天赋神通,姑侄俩都觉的一招鲜就能吃遍天?
信息不足,刘协都无法做出相应的推断。
这个时代,信息的传递速度实在慢的让人接受不能啊。
毕竟,习惯了后世的便利条件之后,他比谁都清楚信息收集上的重要性,尤其是他还是从部队里出来了。
所以,看来还是得未雨绸缪,早做打算啊!
不过,刘协的这番疑惑,很快就被另一则消息压下去了。
西北方面传来消息,原先一直在河东郡打的磕磕绊绊的白波军和南匈奴联军,忽然选择了兵分两路,然后展开了更为猛烈的攻势,变的势如破竹。
一路以白波军为主,过襄陵,破临汾,直逼安邑。
另一路则以於夫罗的南匈奴骑兵为主,向东杀入上党郡,连克沁源、安泽,绕过长治,剑指高平。
很明显,下一步马踏晋城之后,就能长驱直入直接威胁河内。
然后和白波军主力遥相呼应,就能从西北两面陈兵洛阳。
整个京师上下,瞬间哗然,闹得人心惶惶。
何进都被吓住了,一时间六神无主,不知道该如何应对才好。
洛阳这边,眼下满打满算,也就五六万的兵马,又能抽出来多少出去迎敌?
郑泰对何进谏言,“为今之计,只能从地方上调兵镇压了,万不可再延误时机。”
何进皱眉,“地方上?就指望河东的韩纯和河内的庞勃?”
荀攸捻须微笑,“当然不可能完全指望这些郡兵,攸觉的,南匈奴那边,大将军可责令并州丁建阳挥师南下,和河内庞太守前后夹击,何愁此患不除?
“至于河东那边,韩太守是指望不太上了,要不然,他也不会坐视白波贼北上又南下,纵横来去,进退自如。
“所以,只能调用董仲颖的兵马了,而且,他如今就屯兵于河东边郡,也便于以最快的速度,对白波军完成合围,直接御敌于河南之外。”
何进深以为然。
颔首称善,“那洛阳这边,公达觉的应该由谁带兵出征最为合适?”
荀攸淡然一笑,“城门校尉朱公伟,可堪此任。”
朱公伟就是朱儁,是和卢植,皇甫嵩齐名的人物。
何进再次颔首认可,“善。”
本来他觉得,董重才是最合适的,可惜,这老东西也不知道是该说他运气好呢,还是算他运气坏。
说他好吧。
他最近上蹿下跳的,和那些阉宦斗得不可开交,结果呢?一个不小心,这不就被人刺伤了嘛?
说他坏吧。
还偏偏就躲开了带兵出征,被自己算计的命运。
唉,也算是让你暂且逃过一劫了。
这笔帐,咱们以后慢慢的算。
这样想着,何进就觉得自己最近看待事情和问题,又更加通透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