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行前最后一天晚上,姜府里,一大家子围着桌子为姜君回践行。
饭桌上很沉默,大家都一个劲儿地给姜君回碗里夹菜,不一会儿姜君回的碗里就堆成了山。
“这又不是去了就不回来了,你们好好吃饭!”姜君回望着自己的碗和快要装不下的菜。
其他人这才不再夹了,只有姜愿还在为大哥挑着鱼刺:“大哥,你肯定要平安回来的,愿儿的药只有大哥煎的好喝点。”
说完就将挑好的鱼肉往姜君回碗里放,看放不下了,就使劲压了压,压平了再放上去。
姜君回没有回话,只是将碗里的菜都吃完了。
吃完饭后,一家人依旧坐在饭桌前没有动。
姜愿对着大哥说:“大哥,你在这等等,我马上就回来。”说完就跑向自己的平安斋。
“这丫头,又不知道有什么惊喜给我。”姜君回眉眼弯弯,望着自家小妹远去的身影。
“君回,来,来祖母这里。”姜老太太拍了拍旁边的空板凳。
姜君回坐了过去,姜老太太拉起他的手,将缠在自己手上的菩提念珠戴给了他:“君回,这是祖母绕了二十几年的凤眼菩提珠子,你戴着,好好戴着,保佑你平安回来。”
姜君回摸着颜色深沉,润如蜜蜡的菩提手链:“好,孙儿一定好好戴着,保准回来时候和现在差不多。”
姜太傅轻咳一声,现在身后的管家捧着一个檀木盒子走上前。
姜太傅站了起来将盒子打开:“君回,这是你舅舅送来的金丝软甲。”
“你也知道舅舅不喜出门,但他听到你被陆运推荐去率兵治水,担心你,就将曾经和他一起上战场的金丝软甲送了过来。”姜夫人想起了自己弟弟当年怀抱豪心壮志,策马飞扬的模样,不由得抚摸起金丝软甲来。
姜夫人摸了摸后便将盒子关上,递给了姜君回。
“等君回回来,定亲自去感谢舅舅。”
“大哥大哥,还有我们,我们也有东西要给你。”姜淮信边说边从自己怀里掏出东西。
“他们两人面子薄,不好意思亲自送,都往我这里塞。”姜淮信全然没有顾其他两位哥哥的咳嗽声。
“这是二哥给你的一本书,上面全是机关阵法的介绍,你多看看;这是老三给你做的暗器,你只要轻轻一按,这个扳指就可以射出十根有毒的银针,按一次射出一根,我求了好久让老三给我做一个,都没答应。”姜淮信有点委屈。
说到最后一个的时候姜淮信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耳朵:“嗯……还有,还有这个,这个是我去寺里给你求的,平安符,里面还放了一块我珍藏了好久的千年雷击木。你带在身上,可以辟邪保平安。”
姜君回看着这桌子上的物件儿,心里暖暖的:“大哥在这里谢过弟弟们了。”
“大哥,大哥,还有我,还有我,愿儿也有…有东西要给你!”姜愿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
“愿儿,你慢点跑,大哥今晚还没走,慢点慢点。”姜君回担心地让姜愿慢下步子。
姜愿出来一额头的薄汗,捧着个小木盒,走到大哥身旁:“大哥,这里面是愿儿,愿儿绘的江陵一带的地形图,希望对大哥有用。”
“原来你这两天足不出户地画的就是这个?”姜淮信将小木盒拿到自己手里,一打开,折得整整齐齐,一满盒子的羊皮画。
姜君回拿了过来,看着盒子里的地形图,拿出身上的手帕,轻轻擦拭着姜愿头上的汗:“谢谢妹妹了,很有用。大哥不在家自己乖乖听话,该吃药就好好吃药,大哥回来给你带江南糕点吃。”
“好,愿儿等着。”姜愿狠狠地点头。
姜太傅见天色不早了,便说:“好了,时辰不早了,还是让君回回去休息吧,大家也是。”
众人皆散,而另一边的宰相府却暗潮涌动。
陆宰相正坐在桌前,听着手下汇报着这几日发生的事情。
“一群废物,这几件事都办不好,让他们自去领罚。”陆宰相愤怒拍桌,震得桌上的毛笔都掉了。
不一会儿就听见皮开肉绽的声音,却没有一人吭声,因为他们知道,若是叫出了声,等待自己的就不是受皮肉之苦那么简单了。
“父亲,儿子觉得这姜许两家借着赏花之意肯定在商量着什么。”一旁一副阴险狡诈之相的陆家大少爷陆逊川从黑暗中走出了。
陆宰相冷嗤一声:“这还用你说?不过他们即使再怎么商量也掀不起什么大浪了,这回我必定要拿姜君回开刀,让姜允先尝一尝丧子之痛。”
“父亲还是不要大意,这姜君回师承鬼医,先不说医术,就鬼医这人办事不走寻常套路,想必这姜君回也是一肚子的弯弯绕绕。再说还有林钟谟这人,底细也干净得让人怀疑,他还进入太傅府这么长时间,还是要多留心。”陆逊川摸了摸自己下把。
陆宰相听自家儿子这么一说,倒也觉得有理:“西门乔,这次南下,我交代给你的任务可记清楚呢?”
西门乔一脸谄媚:“嘿嘿,宰相大人放心,小人定不会让他们发现鬼山有蹊跷,也会提着姜君回的项上人头来孝敬您老人家,嘿嘿。”
陆宰相转了转大拇指上的玉扳指:“你最好是按你说的那么做了,不然……”眼露寒光,话,点到为止。
西门乔吓得连忙跪下,边拜边声音颤抖:“小人…小人用性命担保…”
陆宰相看见西门乔的怂样心里瞬间不爽,大手一挥:“好了,下去吧,丢人献丑的玩意儿。你也出去吧。”
西门乔得以喘息,松了一口气,连爬带滚地出了门,陆逊川向父亲做了揖,也随后出去了。
窗外风吹了进来,烛光被吹得快要泯灭,摇晃的烛光照在陆宰相的脸上,照出了狰狞:“姜允,我也要让你尝一尝痛失爱子的感觉,啊哈哈哈!”
接着又站起来,转动书柜上的彩珐琅胆瓶,书柜缓缓向右移动,书柜后是一个小小的祠堂,里面立了一块牌位——爱子陆炜麟之灵位。
陆炜麟是陆宰相的第二个儿子,是正室所出,是陆家嫡子,从小就聪慧伶俐,深得陆宰相喜爱,自识字起就带在自己身边养育,即使政务再繁忙也不忘检查陆炜麟的功课。可是他最疼爱的儿子死了,死在了那年与景王、姜允、林樘一战,陆宰相心痛成疾,发誓必定要让这几人用命来祭祀。
“麟儿,父亲这次先拿姜君回的命给你打打牙祭。要了你命的人随后就到,为父一个都不会放过!”陆宰相怜爱地摸着牌位。
陆逊川并没有走,他在窗外看见陆宰相的样子,手紧紧捏住,指甲嵌进肉里也不觉。
陆逊川咬牙切齿地说着:“呵…父亲,他是个死人了,你的眼里还是只有他,明明我才是长子,我才是!”陆逊川眼神暴戾。
说完后又恢复成原先的样子,不在意地甩了甩手里的血:“没关系,总有一天你会知道,我陆逊川,比他陆炜麟好千倍,万倍!我要让你后悔曾经无视过我这个儿子!”
夜色潇潇,只剩下一轮清月和蛙鸣虫叫,还有那怎么也算不清、理不清的家仇国怨。
第二天,黎明破晓,姜家一行人就站在府外给姜君回送行。
今日的大哥和往常不一样了,挺身立于马上,白衫上的红色战袍随风扬起,英姿勃发,颇有当年霍小将军凛凛身影。
“祖母、父亲母亲、弟弟妹妹回去吧,君回去了,保重!”沉声一喝,踏马远去,留给姜家人的只有踏起来的烟尘和愈来愈模糊的身影。
城门外,林钟谟和西门乔等早已等候着,一阵马鸣声起,姜君回至。
“姜总督可让人好等啊,这五万多的人都等着你一个,不愧是总督的架子啊!”西门乔准备在众人面前摸黑姜君回。
姜君回也没摆官威:“君回让诸位等久了,是君回不是,一会儿驿站休息,君回备上上好的酱牛肉赔罪。”本来有牢骚的士兵们听见这话也就没在意了。
姜君回牵马走近,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姜君回谦笑:“林副督、铁将军、西门将军君回在这赔个不是了。还望诸位宰相肚里能撑船,此行治水,多多关照!”
“姜总督客气了,钟谟必定全力配合姜总督,此次南下必打一场漂亮仗!”
铁血将军也飒爽一笑:“这多大点事,姜总督放心,听你差遣!”
西门乔嘁了一声,策马走向一边。
姜君回没理会他,骑马来到众将士面前,用豪壮的声音喊着:“将士们!江陵洪灾严重,同为皇城子民,众将士身负皇命,此去一行,扫荡天灾,还我皇城子民安定!!!”
一番鼓舞,五万士兵高举旗帜和手中兵器:“扫荡天灾!扫荡天灾!扫荡天灾!”
士气大振,姜君回在他们心里的形象也有所改观。
铁血将军心里赞到:“这姜家大公子也并西门乔说的那样文弱如鸡,反看还有当年霍将军风采神韵。”
皇城下,姜君回振奋士气,五万大军浩浩汤汤开始南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