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将自己关在原来的房子,用黑暗和阴冷来惩罚,提醒。某些存在,只需要一个就行了。一旦超出,那么一切都会乱套的。
与安轩的那一次争论,又或许争论也算不上,总之我的生活自那之后再也没有安轩这个人的出现,林实也是,邵阳也是,隗安更是,一切仿佛又回到了两年前的我孤身一人的十四岁之前,整个世界又只剩下我。
再一次见人气,是一个女生,有些破烂的门板不堪重负地随着一声“哐当”声而摇摇欲坠。
那女生,衣着看上去很高级,全身上下散发着一股子娇气,模样也很是娇贵。
让我注意她的不是她的模样,而是她自称为邵阳未婚妻的身份。
与她坐在安静的咖啡厅中,她端正着身子轻啜了一口手上咖啡,动作优雅从容。
“我是受邵阳之托来的。邵伯父的情况很严重,所以邵阳如今不便来见你,只是要我告诉你,你们结束了。”
一瞬间脑袋仿佛被重锤狠狠砸了了一击,嗡嗡作响,只觉得全身血液都停滞,连什么想法都没有。我害怕会失去理智做出什么疯狂的事情,便只能狠狠用自己留了许久的尖锐指甲掐住掌心,努力让自己保持平静。“为什么?”
“呵呵……这不是很显而易见的事情吗?难道你还希望邵阳脚踏两条船?再说了,就算他想踏,那也得我林家肯让他踏呀。”她掩嘴轻笑,目露讥诮。
“而且,比起我,你有什么,要家世没家世,要身材没身材,要脸蛋没脸蛋,要气质没气质,连个声音都是这么难听,坐在咖啡厅人家还以为这是个餐馆。在事业上帮不上他,在家庭上你更帮不上,你自己说,他凭什么选你?”
“可……”
我话未说完,女子再度出声,“我说,你和邵阳之间相处的时候他是不是连牵个手都勉强,灰姑娘就一直做着自己的灰姑娘就好了,为什么要肖想不属于自己的?男人逢场作戏是常事,女人就应该长点心,豪门少奶奶那不是谁都做得来的。”她轻笑着抚摸着小腹,目露慈爱。“我也是好心劝诫你可别不当回事儿,毕竟邵阳也是要当父亲的人了,虽然我们年纪不够,但我已经打算这学期修完就休学了,当个少奶奶不比当个什么家族继承人好很多么?”
我已经说不清心里到底是什么占据得多,只是觉得她抚摸着肚子的动作好刺眼,好想……毁掉!
没关系,不会有人知道的,把她杀了,就没有能分散他的心的存在了,我就是唯一了……
脑海里只剩下这一句话,鬼使神差的,我竟真的这么做了,让她把我带回家,那个废旧的地方,
一整个废旧郊区连个人都不存在,即便有尸体也只会被风化,警察都不会来管的地方……是多么好的宝地啊!
手中是垃圾堆被丢弃的生满锈的斧头,斧头虽钝,解决掉几个轮胎还是可以的,意料之中地看到了那女孩惊恐的神色,她一步步后退,甚至出于本能地把手所能及的东西向我砸来,一边砸,一边用惊恐的声音叫我别过去。
看到她的表情,我出奇地郁闷心情瞬间消散,口中不由哼起邵阳喜欢的一曲曲子,那是一首纯钢琴曲,很好听,邵阳自创的,听起来空灵而缥缈,就像午夜梦回时有鬼魂在你身边飘荡的样子,我喜欢那种感觉!
没关系,即便痛觉恢复,但是那些东西兜头砸下时似乎又不痛,很爽快的美妙感自它们砸向我时从心里衍生而来。
看到那生满铁锈的边缘贴过她细嫩的皮肉,她娇气的脸因疼痛而皱起。看到她的皮肉沾了鲜血与皮肉摩擦的铁锈碎屑,血液在空中喷洒出如彩虹般的美丽,当真是如此诱人。
突然眼前落下一片阴影,我看到邵阳如同天人下凡般突然出现,怀中还搂着本该狼狈的蝼蚁,
“我……”邵阳毒针般的眼神让我受不了丝毫。
我想解释,可邵阳却没有给我解释的机会,他怒目而瞪,声音沉郁,“安诚,你好啊,你好得很!”
“不是……”
“我原以为你和他们不同,却原来,换得了皮改不了心,安诚……”
女生适时地白眼一翻晕在邵阳怀里,我知道,邵阳对我的恨意必然更深了,“死亡执行者是吗?我邵阳如今纵使是个废物,到底还是除魔家族的子孙,你先害我父亲又伤我的孩子,若她肚子里孩子出了什么事,即便倾尽整个除魔家族的力量,我也必会让你连同死神公会一起消失在这个世上,”
他落下狠话,弯身将他的未婚妻把起,走远。
可那怨毒的眼神,却似毒针深深扎在我的心底,时不时隐隐作痛,不明显,却难受。
安轩不知何时出现,他的眼神一如邵阳,厌恶且责备,“跟我走。”拉着我的手,他带着我一路到了我租的小房子里。
“安诚你到底想作到什么时候?”门一关上,他瞬间爆发,像发怒的狮子,狂暴而压抑。
“你来这儿做什么?”我问,更好奇他突然出现的原因。
他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一脚将及膝矮桌给踹翻在地,桌上瓷杯哐当碎成瓷渣。
“我如果不来,你是不是就要对那个女生动手了?”
“她本就该死。”
果不其然,安轩的脾气又是瞬间爆发,又是暴怒的骂咧。
一如我的想象……这次的聊天又是以不欢收场。
看着他气冲冲离开的背影渐行渐远,变得越发模糊,直至消失。
我与安轩,似乎本该如此。每一次的相处,和平的局面不该维持太久。
既然是一开始就没打算靠近的人,那么一直保持距离就好,若即若离只会叫人反感。
再者,感情这种事,伤己又伤人,有邵阳一个例外就够了,我的生命已经容不下另一个例外了。
隗安给我两天时间,今天已然过去,而明天呢?我的内心隐隐有些不安。
我不怕死,我怕孤单,死前孤孤单单,死后灵魂飘荡冥界依旧孤单,重生亦是如此。
可我更怕失去,比起一直孤身一人,我害怕当我习惯依赖某人时那人突然地离去,那会是世界崩塌也不及的绝望,我害怕那样。
可如今……似乎我最怕的事情即将发生了,而我却无能为力。
若是可以重来,我宁愿我不曾重来过,
隗安曾经说过很有道理的一句话,人性都是自私且懦弱的,即便我这个死人也不能逃离这个根本,
即便邵阳对我温柔备至,可当这温柔变了质,当那人变了模样,我受不起他半分对我的残忍,
若不能保证如初,我宁愿不曾拥有,宁愿我还沉在那冰冷的湖底,
没有重新遇见邵阳,没有遇见林实,不论是意义多么重要的人,不能一起走到尽头的,那都是路人,人生道路上浓墨重彩的一笔罢了。
不是后悔,而是遗憾。
人生虽长,但若失去了活着的意义,我想我再也找不到与邵阳般重要的意义了,那么……我想我终是不乐意过着这样浑浑噩噩连活着是为了什么都一无所知地如同木偶一般的生活吧。
一直都只是一个阴谋,我都知道,所谓美好的邂逅,如糖果般甜蜜的恋爱,似棉花般柔软的滋味,不过是邵阳为了报复而布出的一张满布荆棘却形容美妙的网罢了,我贪恋那甜蜜而所未尝过的柔软,义无反顾地跳进去了,那么后果自然该我自己承担。
邵阳与隗安,一直都有我所不知的秘密,作为除魔家族而他所如同麻瓜般无能,而隗安在第一次见到邵阳在确认过他的身份之后他也一直……躲着他?是不是躲我不确定,但每次邵阳出现他都消失,里头的文章我不想去了解。所谓死神公会,姑姑……还有我的父母,似乎每个人都有所牵连。
这场死神公会与除魔家族之间的恩怨情仇,我原可以以一个无辜者的身份自处,我从来不后悔自己的选择,对于这种已预知的结果,我也认了。
有限的生命里,我可以遇见一个在阴暗的生活无限给与我活着的念想的一个人,能遇见一个让我觉得值得的人,我何其幸运又何其不幸。但我想,我应该感激的,虽然这种事情于我来说太困难。
很高兴能遇见邵阳,我想,即便是令我遗憾的结局。
当命运的齿轮转到我生命结束时的那一关卡,尖锐的刀尖正中胸口,冰冷而刺痛。
以为自己对痛已经免疫,可原来……我终究也不过是俗人一个。
当昔日温暖的人冷脸相待,看他提着那天林实作为除魔师家主象征的刀,他的身后小男孩面目冰冷的模样眸底却藏着与他父亲如出一辙的……悲悯。
我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哪儿可怜了,但在他们眼里我就只是一个值得同情的弱者吗?
连憎恨都不稀罕。
我感觉得到眼前景物逐渐模糊,只看得到邵阳红润的唇一张一合,他的眼神冰冷而陌生,他在说什么,耳朵嗡嗡作响,只有零碎的词语成为漏网之鱼窜入耳内,是他在述说安家与邵家的关系。
他说,安家本就是除魔家族的旁支,分配出来的旁支,他说,我才是他的未婚妻,是从小订下的娃娃亲,
当年若是我没有先与隗安契约,姑姑原是要让邵家救我的,安家也不会因为我而被驱逐出除魔一族,被贴上背叛者的标签,而我的父母,也不会死。
我甚至可以当邵阳名义上的未婚妻,甚至于真正的妻子。
一切的一切,真真是除魔家族与死神的博弈,而我……也并非无辜的被牵连者,
可知道又如何,结局早已注定,
眼前色彩艳丽的景物像是劣质的染料被泼上了水,分明的颜色开始融合而变得浑浊,最后成为一片灰暗,四周声音嘈杂,我仿佛听到安轩撕心裂肺的叫喊,却听不分明,又似听到姑姑悲怆的质问,邵阳的怒斥连同那位曾与我打过赌的邵阳爸爸的声音……最后糅合成了我所分辨不出的杂音,再最后归于沉寂。
我想,我终究还是输了。
不是输给所谓的亲情与爱情,而是……从一开始我就不曾拥有的温情。
我仿佛又看到六岁那年的生日,自己愚蠢至满怀兴奋地偷溜出来,笨拙地去操作自己不熟悉的机器,甚至蠢到赤着手去拿刚烤出来的饼干托盘,手被烫得一片通红,甚至将辛苦做好的饼干打翻在地。
费了大半天才终于将它完成,搞得自己一身狼狈,最终只得到一顿谩骂,
当饼干被摔零落在地我摔门而出的那瞬不间才看清自己的愚蠢与可笑,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出生开始就被父母遗弃,不明白为什么终于被父母接回去的时候却是所有人嫌弃避讳的眼神,只是单纯地知道自己被讨厌努力想让别人不讨厌,却发现到头来的想法在别人眼里是多么可笑又幼稚。
人一旦对别人定下了某种定义,某个标签,那么想要改变别人对自己看法的行为在未成功之前在别人眼里只是很愚蠢的行为。
而我恰恰,能力差劲,所以一切的行为都只能被定义为幼稚且无聊。
整个世界仿佛崩塌了般,而邵阳便是在那时出现,他似踏着清辉而来,是我所向往看似触手可及却触手不及的温暖与光明,
那时,我便着了一个名叫邵阳的毒药,有生之年,无药能医。
我不信命,可我不得不认命。
有缘无分,或许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