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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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临近夏季的夜晚闷热得很,尽管宫里早早地备上了冰,但这些还是抵不过他心里的烦闷。

   在床上烦躁的翻了好几个身却还是睡不着,他下床只着寝衣赤脚走到了窗前。

   轻轻地推开窗子,瞬间一片灿烂星光落入了眼中,月光如水,静谧幽深,天边繁星闪烁。

   正对着的是一树桃花,不过桃花花期太短,此时只剩满树翠绿。

   此处宫殿名为“拂池宫”,这还是那人给取的。

   “风哥哥,这花开的真好看啊,就像雁姐姐的胭脂一样。”小姑娘在桃花灼灼中笑得明媚,一时之间竟不知是花美还是人更美,“对了,不若日后等你继位,就给这座宫殿取名‘拂池’吧。”

   他微笑的点点头,“好啊,就听我们落落的,不过落落为什么要叫这个名字呢?”

   小姑娘骄傲的扬起头,自信又神气的说:“前几天先生教我的啊,‘一树红桃亚拂池,竹遮松荫晚开时。’”

   他伸手温柔的摸了摸小姑娘的毛茸茸的脑袋,惹得小姑娘咯咯直笑,冲着他撒娇,“风哥哥,你说我说的对不对啊,先生教我的我只读了两遍就背过了,她还说我聪慧呢。”

   怀里的小姑娘抱着他的胳膊撒娇,他俯下身刮了刮她的小鼻子,笑着说:“落落真棒,我们落落就是聪慧,就听你的,日后就叫‘拂池宫’了。”

   “好啊好啊,以后这里就是我的宫殿了。”小姑娘一身鲜嫩的绿色,在树下跑来跑去,她犹爱蔻梢绿,说是因为“豆蔻梢头二月初”,而她现在正值豆蔻年华,所以喜欢得紧。

   天边星子闪烁,多年前的一棵桃树如今已经演变成一大片桃林,而他也从以前日日被她缠的厌烦到如今的睹物思人。

   只是,物是人非。

   这个宫殿里的摆设跟以前一模一样,就连她那时爱玩的鞭子他都替她好好收着。

   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却连她在哪里都不知道。

   一别数年,故人何在?

   经年的思绪笼罩着他,陷入回忆里的他沉静冷漠又似有一丝温柔,跟平日那个嗜血的疯子完全不一样。

   悄然跳进门的暗卫跪伏在地上,不敢出声打扰他,他深知这个外表看似柔弱的君王骨子里有多狠。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他都要和大地融到一起了,才听到上首那个君王嘶哑的声音:“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嘶哑中却带着一丝温和,他受宠若惊,忙回禀:“回主子,属下办事不利,公主尚未找到,不过属下把人带回来了。”

   他本就没有对他们能这么快找到他抱有希望,不过心底未免失望。

   不过……

   “那个人抓回来了?”原本平静黑白分明的眸子又浮现出了血丝,浑身暴戾因子蠢蠢欲动,原本有冰却略显闷热的屋子里迅速变冷,跪伏在地的暗卫克制住自己的发抖的身体,抑制着颤抖的声线,“是的主子,原本他还想逃,在朝堂诈死后逃往密道,属下直接派人堵了个正着,以防他咬舌自尽,属下派人把他锁在了暗牢里。”

   “做得好,下去吧。”他静静的背手站在窗前,不知道在想什么。

   跪在地上的暗卫听到主子夸他,一时间竟觉得手脚都不是自己的了,良久才悄没声息的退下。

   沈临风也没有管下属的失态,只是垂眸站在窗前。

   若是按照他以前的行事风格,此刻的他早已怒气冲冲的去暗牢里把人扒皮削骨了。

   可是现在他却没有这样做,他想,那个人虽然蠢的连件小事都能办砸了,但看在他那张脸的份儿上,他活着或许还有用处。

   天边晨光熹微,又是一夜未眠。

   他揉了揉阵痛的额角,“来人,更衣。”一转头却是一阵眩晕,扶着书桌缓了好一会儿。

   贴身太监刘公公带着一水儿的小太监鱼贯而入,看着他那苍白的脸色,一阵心疼,“陛下,您又一夜没睡?还是传太医给您看看吧,龙体重要啊陛下。”

   老太监说着说着声音都带了哭腔,沈临风听着觉得烦,不过他也没斥责他,反而和颜悦色,“太医无非就是让朕好好休息,朕都听烦了。”

   “前儿皇后娘娘不是给您做了安眠枕送来吗,您怎么不用呢?”老太监得理不饶人,丝毫不畏惧这个外人称为“暴君”的君王。

   “她做的那个朕用不惯,好了刘公公,该上朝了。”沈临风更衣从来不用别人服侍,他整了整衣领,温和的对身旁絮絮叨叨的老太监说。

   刘公公虽然还想再多劝几下,但他深知他的脾气,认定了的事情旁人再怎么说都不行。

   心下叹了几口气,倒也没再多说什么。

   只是亦步亦趋的跟在他身后,心下一片苦涩。

   其实抛却世人对他的负面评价来说,他长得很受当下的贵女们的追捧,还记得多年前他还是太子的时候,多少王公贵女想进东宫,甚至当侧妃都乐意。

   就连一般的世家门第中的女子们能得他多看一眼都觉得欣喜。

   可是今上继位多年,却连后宫都极少踏进,整日里待在这个拂池宫,身旁连个宫女都不留。

   后宫妃子众多,可是迫于他的淫威,连靠近他三步之内都不许。

   想去求皇后娘娘吧,奈何人家夫妻两个压根儿就懒得来往,就那个安眠枕还是他求了娘娘大半天才求来的。

   不过……

   原因他也知道。

   他是看着小主子长大的,自然也知晓他所有的事情。

   经年的爱而不得,长久的郁气积压在心底,事情发展到如今这一步,只能说天意弄人。

   看着自家主子所做的一切,他说不得劝不得,身在局中,永远也不知道下一步会发展成什么样子。

   就像白雁,若干年前他们一起学艺的时候,谁能想到日后会成为他的皇后?

   所有的因是他们一起种下的,可是果却要他一人来承担。

   就像在流动的河里小心翼翼的放下一片枫叶,可是这叶子向哪儿漂,漂向何方却不是他们所能掌控的。

   就像曾经他那么信誓旦旦的认为一定会成功,可是到头来机关算尽,原本安排好的路却出现了偏差,往后的去向又有谁能知道?

   他只能拼尽全力去修补原先的错误,重新回到他所安排的道路上来。

   可是一步错却步步错,到现在却连桑落的踪迹都没有找到,他那么多后招就算有心也无力啊。

   这些年来,他夜夜被梦魇缠身,从没有睡过一个好觉,太医说他是短命之相,他一怒之下将人给砍了。

   从此再无人敢提。

   可是他又如何不知他说的是不是真的,他自己的身体自己最清楚,将至而立之年,却已有油尽灯枯之相。

   所以他要迫不及待的把人找回来。

   他知道,她是他的药。

   他所有的心病,都是因她而起,自然也要她医。

   哪怕世俗非议,哪怕遗臭万年,哪怕要杀光所有人。

   想到这里,沈临风周身气压下降,眸子里很快聚起了嗜血的疯魔气息,像一阵阴风迅速地席卷到了朝堂上。

   所有人都嗅到了危险的气息,就连原本想要上奏的大臣们也歇了进言的心思。

   刘瑜见状,只能宣布退朝。

   和往常的所有日子一样,一下朝当今陛下就径直去了拂池宫,身边连个伺候的人都不带。

   刘瑜站在原地想了想,在身边小太监不解的眼神中下了很大的勇气,还是决定再去一趟未央宫。

   ……

   未央宫。

   白雁正在自己动手描眉,现下坊间流传一种叫做云烟眉的画法,深深浅浅的煞是好看,这不接着就叫身边的大宫女出宫学了来,让她教会自己,自己再试着画。

   这等私密的事情她从不假手于人,妆容都是她自己画的。

   画中人有着一双勾魂摄魄的丹凤眼,眼尾轻点朱砂,就有那么一股子妖媚扑面而来。

   琼瑶玉鼻、唇若丹霞,端端的就坐在那儿,就无端让人如在云端。

   如果桑落此时在这儿,一定会觉得惊讶,因为眼前这个妖艳的女人,就是她记忆里的那个——嫁给她兄长的那个女人。

   而此时这个女人正在漫不经心的听刘瑜在这里说一些废话。

   刘公公苦口婆心,“娘娘,您就去看看吧,老奴叫人准备一碗安神汤做了来,您稍累给陛下送去,陛下知道是您做的一定会非常欣喜的。”

   白雁却像听到什么笑话似的,丝毫不顾皇后威仪竟直接哈哈大笑起来,“你确定他会欣喜而不是直接杀了我?”

   笑得花枝乱颤,还未等刘公公解释什么,她又变得严肃起来,“刘瑜,如今这里也没有外人,咱们明人不说暗话,你今后也不要想着我们二人关系破冰什么的,我和沈临风之间,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一听到皇后这话,刘公公本就苍老的身躯如今显得更加佝偻。

   白雁却像看不见似的,继续她的话,“他把我困在这里,不就是为了防着我吗。我和沈临风之间,早就是生死仇敌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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