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过王爷。”
听见门外侍女行礼问安,楚柔下意识地向门口看了去,正好对上了那一双幽深如潭的凤眸。
“奴婢见过王爷。”巧雯忙行礼。
“你下去罢。”
夏衍淡淡吩咐,眸光一直放在楚柔身上。
楚柔被看的有些发毛,站起了身,欠身行礼,“妾身见过……”
“这可是你让侍女拿去当的?”
夏衍抬手,手中赫然放着一支金丝发钗。
他冷然的语气让楚柔不觉一怔,一时竟忘记言语。
“是或不是?”夏衍加重了语气,只凝着眼前的女子,眸光冷沉。
楚柔心下一紧,不知此事夏衍是如何知晓的,自然,她更不知他找遍了朝都所有的当铺,高价将巧雯卖出去的发钗重新赎了回来。
“是。”
她答得简单,一时除了回答他的问题,脑海中竟是什么都不曾有。
夏衍微微扬了唇角,眸光愈发的冰冷,双手握住了发钗的两端,一瞬,手中的金钗似是被融化了一般,微微弯曲,直到一声脆响,夏衍手中的发钗赫然成了两截,男子的双手却被发钗刺破,鲜红的鲜血染红了金黄的凤凰。
男子却恍若不知痛,深若寒潭的眸光未曾从楚柔身上移开一瞬。
“夏衍……”
楚柔看着男子的手,担心地便要上前,下意识地出声,细小的声音被同时传来的钝响淹没,同时亦让她止住了动作。
看着绣鞋前染着鲜血的两截发钗,楚柔的脚尖下意识地向后一移。
“就算楚妃不喜本王送的发钗,扔掉便是,当出去岂非让外人觉得本王个女人都养不起,竟还让自己的侧妃当首饰为生?”
楚柔心中一颤,下意识地抬眸解释道,“我不知那是你……”
“王爷。”
一个侍卫推门而入,向夏衍行了一礼后低声对夏衍说了些什么方才退下。
“原来楚妃竟是为了个青楼女子方才如此?”夏衍的嘴角似是噙着一抹讽笑。
“她是我的朋友。”
“朋友?”夏衍不由得一声哂笑,“那本王是不是还要嘉奖楚妃重情重义?”
“夏衍你……”
“只是楚妃怎不曾想,未得本王允许,府外的侍卫怎会随意放任何一人进府?若不然,是刺客可怎么好。”
楚柔看着眼前似笑非笑的男子,微微咬了下唇,知他有意刁难,若不然,于府外买个丫头回府,作为夏王的侧妃,她还是有这个权利的。
“夏衍,你对我有什么怨气尽管对我来。恨也好,怒也罢,这都是你我之间的事情,同任何一人都没有一点关系!”
女子倔强凌厉的眸光让夏衍冷然地勾起了一侧唇角。
“既是如此,我们今后慢慢算便是。”
夏衍说完,转身而去,没有一丝一毫的停留。
“夏衍!”
楚柔眸光含怒,紧锁双眉,男子却恍若未曾听到楚柔的声音一般,并不曾回头。
眼眶竟是无法抑制的涩疼,楚柔缓缓地蹲下来身子,伸手将那两截发钗捡起,鼻尖一涩,脸颊骤然传来一阵温热。
视线朦胧处,眼前的发钗却显得更加的美艳,艳得刺疼了眼眶,刺痛了心,让她想起了那年夏日,明艳而温暖的阳光。
——“‘长发绾君心’,离儿,今生今世,你的长发只能为我绾起。”
泪水滴到了手中的发钗上,同上面的鲜血融为一体。
楚柔轻眨了眨眼睛,想要将所有的泪水都吞回腹中。
只是泪水能够回流,哀愁却不减丝毫。
——“只是楚妃怎不曾想,未得本王允许,府外的侍卫怎会随意放任何一人进府?若不然,是刺客可怎么好。”
耳边忽然回响起的话语让楚柔的心一凛。
她怕夏衍会因着她的缘故为难清水和巧雯。
有时,一个人恨一个人就是如此,恨同她相关的一切人,一切事,所以往往爱能够看出深浅,恨却不得……
楚柔站起了身,刚要去找清水和巧雯,却正与推门而进的二人撞了个碰面。
“娘娘?”见楚柔面上泪痕未干,巧雯一惊,忙上前,“娘娘您怎么了?”
“无妨。”楚柔意识到自己此刻的狼狈,忙用手揩了揩眼底。
“见过楚妃娘娘。”清水不规范地行礼,面上笑容嫣然。
“快起来。”楚柔忙扶起了清水,担忧地将清水打量了一番,“怎样,可曾有人为难过你们?”
清水有些不解,看向了巧雯,巧雯忙道,“娘娘放心,不曾的。”
楚柔听后方才放下了心来,宽慰一笑,“这便好。”
星子于空中闪烁,忽明忽暗,晚风有些许萧瑟的穿过树叶间的缝隙,树影婆娑,让夜色显得愈发的幽深,静谧中传来阵阵悉数的碎响。
夏衍凭栏而立,只默默凝着天边的一弯弦月。
数载光阴,她究竟是有变了多少……
如今的她变得冷漠,冷得让他在距她几步之遥的地方都能感到她的冰冷。
——“阿衍,你告诉我你喜欢怎样的女子,你说,我去学,若不然以后你不喜欢我了怎么办?”
那时,她依偎在他身旁,模样天真的看着他,带着满脸的忧心,满脸的期盼。
——“何须去学?陆离就是陆离,你无论怎样,我都喜欢,只因你是阿衍的离儿。”
心里蓦的一痛,不知为何,曾经的画面竟就这样堂而皇之地闯入了他的脑海,如何都赶不走……
夏衍眸光微深,幽沉的眸光中透着所有人都不曾见过的悲凉,那样怅然若失的情绪,恍若本不该出现在这个男子的眼眸中。
像是昨日刚刚才发生的事情,像是他们昨日还笑着依偎在一起,像是他们昨日还是曾经的那个他们。
只是如今,都变了。
是不是他们的心也随着变了呢?
或许罢。
或许真的都变了。
“王爷。”
李英将一件长袍披在了夏衍身上,眸光无意中注意到了夏衍手上的鲜血。
“王爷,您的手是怎么了?”李英锁眉,语气万分忧心。
夏衍未曾看手上的伤痕,只不在意地道了声“无妨”。
“奴才去叫医官来给王爷打理下伤口。”李英说着便欲转身。
“罢了。”夏衍唤住了李英,“不过是些小伤,不碍事。”
这些伤算得了什么,他身上任何一道伤痕都不及她曾在他心里留下的那道疤。
李英停住了脚步,眉心却仍是锁在一起。
他这个主子,在战场上时旁人都难伤到他分毫,更何况是在府中。
只怕能伤到他的只有他自己,能让他伤的自己的,只有那位楚妃娘娘。
“王爷……可是有什么心事?”
夏衍低了下眸,未曾回应,沉默了半响,方才道,“李英,本王让你去查的事情可有眉目?”
“王爷可是言陆家的事情?”李英说罢,眸光黯然了些许,缓缓摇了摇头,“陆家的事情恍若是个谜,只怕如今除了楚妃娘娘,旁人都不得知晓。”
“罢了。”夏衍淡淡出声,语气却带着无尽的怜惜,“她不会想提及的。”
之后的几天里,楚柔都不曾再见过夏衍,也不知道他近日都在做些什么,倒是巧雯,每天晚上都悄悄地向门外望好几次,每次都是失望地回来,在楚柔面前却表现不出分毫,每次都是在一个侍女偷偷来报后方才默默地神伤一会儿,后也不再向门外张望了。
楚柔知道,巧雯是希望夏衍来她这里,亦知道,巧雯每次神伤的原因都是因为他去了秦妃那里。
只有一天夜里,在所有人都该熟睡的时候,他曾来过,他未曾点灯,亦未曾说话。
她知道是他,他似是喝了很多酒,身上的酒气很重,他只是躺在她的身侧,扳过她的身子同她亲热。
他知道她没睡,她亦知道他未醉。
他没有说话,她亦没有。
只是在彼此缠绵中紧紧地抱着对方,恍若许久之前,在他们尚且相爱的时光里,紧紧相拥时那般。
那日天还未亮,他便就已经离了开,让她认为夜间的一切不过都是一场梦,恍若他从不曾出现……
楚柔有些许不大适应如今的生活。
其实倒也同从前在幽梦居没有什么不一样,从前她亦总是喜欢安安静静的一个人,不曾同其他姑娘有过多的往来,清净得像是如今一般。
想来真的没有什么不一样。
清水和巧雯反倒可以天天陪在她身边,偶尔还能把她逗笑。
可莫名的,心里就是觉得有些许压抑,像是失去了什么,又像是填满了什么。
她曾无意中听到府中几个姬妾议论说她刚刚嫁过来几天便就失了宠,还有人说,王爷娶她不过是因为她同秦妃很像。
她同秦妃相识的时日虽不多,可二人却有过几次往来。
秦妃的人的确很好,温和,大气。
这样的女子很配他。
他们亦如同民间传说的那般,金童玉女,郎才女貌,天造地设的一对也不过如此了。
这样的女子值得他爱。
他亦的确很爱秦妃。
有一次她无意看见一同于府中漫步的他们,她听到秦妃唤他“阿衍”,秦妃笑得很甜,让她想起很久之前,她亦是如此笑着,如此唤她。
心痛如绞。
不过她很庆幸他们没有发现她。
从前不曾眼见,总是不曾信以为真,人往往都喜欢自欺欺人,其实不是因为不信,而是不想相信,可等到事实清晰的呈现在眼前,如何再逃避呢……
其实从前他们之间过往早已被他忘记,早已经被代替。
其实他们之间的故事早便就该告终,无论执着与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