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世子妃,还请您怜惜这自幼从未得过亲人温暖关切的世子爷,他表面是天之骄子,内心孤苦无依,是个可怜的孩子。”
原来竟是这般。自己虽是生长于贫瘠的小村子,父亲总念叨着自己是个灾星,不该生自己出来,可说归说,父母从来没苛待自己,短着自己的用度。
母亲在自己被骂“小废女”的时候,也会破口大骂,温言软语安慰,说自己永远是她的宝贝。
可是徐佩霖,那么高高在上的一个世家公子,没有亲娘疼爱,父亲**人离间,童年的阴影如影随形,被世人背地里嚼舌根子,嘲讽笑骂。
这么多年都忍过来了,只为了寻找亲生娘亲“碧云”失踪的真相。
无怪于那次在宋府暗道里看见碧云所作的诗作,失神良久,每次提及碧云,总是神情恍惚,面露苦楚。
那么,自己最开始在应声崖壁中看见的“碧云”刻印是否出自同一人之手?
假若是同一人留下的痕迹,那名为“碧云”的绣娘,怎么会辗转这么多地方,她又遭遇过什么?一个风雨飘萍般的女子,又会落得什么下场?现下如何?
还有那本刺绣图集,说起来也是碧云绣娘的传世之作,难怪徐佩霖每每询问,总会情绪激动,可是应声崖是村中绝对的禁地,若是告诉他刺绣图集的渊源,保不准她会率兵搜寻全村,在应声崖领地四处翻找,到时候全村人又待如何?自己不相信命数定论,但全村乡亲会否因此遭受厄运?
还有近日来一啸受纤纤照顾,身子恢复得怎么样了?
如若惹上祸事,波及纤纤和一啸,又该如何呢?这辈子大约都不能见面了。命运总会无情碾压过每一颗稚嫩的心,直至沧海桑田。
盘根错节,心乱如麻。
“侧妃,世子爷朝这边来了。”
天气乍暖还寒,许是赵嬷嬷说得让人潸然泪下,许是内心悄摸变软和了,许是人心终究会慢慢变幻。
锦儿忙嘱咐下人们:“给世子爷备下一点姜蜜红枣汤,去去寒气。”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章侧妃转性了?平日里总见她对世子爷淡淡的,也没什么争宠的心思。
今儿个是?下人们照着去办了,却都眼神交汇,露出会心的微笑。
“锦儿。”徐佩霖一踏进厢房,视线便急匆匆搜寻着章锦儿的影踪,偌大的宁王府,本来是如同冰窟冷窖般的所在,因为有了锦儿,到底是春暖花开了。
锦儿是自己的福星吧,因为收起了心思,心中有牵挂,府中有一根游丝般的线,即使他飞得再远,总是念着这里。
因而在政事上也更为勤勉,也不愿再换上往日的伪装,平头百姓对他的看法也稍稍好了起来。
原就身份显赫的他,更兼有浪子回头金不换的惊喜加身,圣上也颇为赞赏,多次勉励,期望他能够保持下去。
这不,已经擢升他为常羽军副统帅,从正二品。
世人甫一听到这个消息,要么是不屑一顾,认为纨绔公子沽名钓誉;要么是咋舌,世家公子果然晋升极快;最多的,则是惊诧,听闻宁王府世子爷资质平庸,更不必提在文韬武略上的造诣,怎地就会武功了。
只有徐佩霖自己知道,这些年暗地里和阿山一起训练习武,是如何历经寒来暑往,几度春秋的。
这一切不必再隐瞒了,他要为了一个女子奋力拼搏,挣得一份好功名!
毫无保留地说出了这些,徐佩霖的喜悦如滔滔江水,包围、裹挟、淹没章锦儿,让她不敢回应,这份情意竟这么深,自己在他心中的地位,竟这么重。
但无法违心冷眼相待,继续做那铁面菩萨,言语间也温厚了些。
“世子爷,你喝茶吧。”丫鬟端来一碗甜丝丝的姜蜜红枣汤,觑了一眼锦儿,笑着说,“世子妃叫下人们早预备下了,说是给您去去寒。”
随即小丫鬟掩着嘴笑了,笑得贼兮兮,徐佩霖无暇顾及下人的调笑,眼眸竟登时有了一束光。
“是你叫备下的?”小心翼翼地接过,手拿汤匙视若珍宝般,轻手轻脚地搅动着,只怕辜负美意。
看着徐佩霖如孩童,半是猴急半是轻缓,烫嘴也要硬往里喝,舌头“嘶”地一声跳脱出来,痛得手忙脚乱。
“没有什么特意的,就是叫厨房准备了下。你慢点喝。”
许是章锦儿自己也未曾察觉,慢慢地,有些东西,在潜移默化地改变,只不过局中人还未知觉。
“听说,波斯国刺绣名家、倭国刺绣大家,杭绣大师,还有巴蜀等地的刺绣大师在都城姑苏云集,今日臻绣坊车水马龙,好不热闹呢!”
林杏一见锦儿进门就有些叽叽喳喳起来,神情间好不快活!
“真的么?”练兵多日,终于可以上场了。
沈师傅今日也是鲜少地换下了洗得发白的粗布衣裳,因为臻绣坊作为刺绣交流之所,宾客云集,宋老爷特意嘱咐所有人必须要穿着华贵得体,给臻绣坊挣几份面子。
这样一看,这次的盛会想必是空前热闹宏大的!
“想必你们都听说了,几日之后,在臻绣坊会举办一场刺绣盛会,来自波斯国、倭国、高丽国等国家的刺绣名家,还有杭州、巴蜀等地的刺绣大师,皆是带着手下的得意门生,说是交流,实则是打擂台。”
自变故之后,沈清知嗓子也有些脆弱了,身子不太行,因而说些话便要咳嗽。
接下来便是由久违的方姑姑继续解说。
“所以臻绣坊上下,须得全力备战,力求在刺绣大会上夺得头彩!”
正是,各路绣娘步月登云,心思奇巧一较高下。
“五日已到,纤纤小姐。”
宋纤纤再一次来到后舍深院,刀一啸直入主题,相信纤纤小姐不会再有隐瞒。
拢好裙摆,款款坐下,纤纤笑着点点头:“嗯,一啸大哥,我可以告诉你了。”
“锦儿她过得很好。”
那么人到底在哪里?
下一句话为他答疑解惑。
“她现在是宁王府世子侧妃了。”
如同是惊天动地一声霹雳,又恍如山崩地裂一声巨响,最后是心碎,无声无息却如同挫骨扬灰。
宁王府世子侧妃,侧妃,那么,他与她,决计不可能了,此生此世。
“是徐佩霖这个恶霸强逼的是吗?是不是?”
“为了救出我,锦儿不得不委身相嫁,纤纤小姐,实情是否如此?”
几句话如连珠炮,纤纤无力招架,更怕身子好得差不多的他,就这样飞身出窗,径直朝向宁王世子府要人。
“是为了救你,但不是徐佩霖强逼的,你要知道,这桩案子是徐佩霖审理的,而当时权宜之计,就是宁王府世子娶亲,皇家喜事就可以大赦天下了。”
沉默良久。
“真的么?纤纤小姐,你所言当真是事实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