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全体吟诵一遍，刺绣的心诀。”沉稳，幽如苍兰的声音透过绣庄的纸牕袅袅而来。
沈清知师傅双手交叠放在身前，眼神依旧毫无波澜。
全体绣女按照资历深浅、地位高低依次排开，章锦儿自然排在最末等的队伍。
心诀？
章锦儿还未反应过来，身旁绣女们的声音就充斥着整间厅堂：“一心平静二气运。”
嗯？这不是应声崖上的镌刻文字？
一道白光闪过章锦儿的脑海。
其中莫不是有什么关联？
“你在干什么？”不知何时，沈清知踱步到了章锦儿。
“我，我不会口诀。”章锦儿临时扯了个谎，低眉顺眼地致歉。
“好了，下次自己注意多听多学。现在全体沐浴更衣，换上绣服。一炷香过后，全体务必待命于绣房正堂。”
“是。”沈师傅一声令下，绣女们便如燕子回巢，款步轻移，袅袅娜娜进了浴房。
“宝儿，这下子那个章锦儿便算得站稳了脚跟，师傅也似乎偏心于她。”
绣女小环忿忿不平，攀扯着王宝儿的手臂，附在耳边悄悄说着什么。
“这倒可行，让她也体会一下毕生难忘的出丑。”
王宝儿眯缝起眼睛，眼中闪过一丝妒意，她仿佛能看见，那时候的章锦儿会有多么窘迫。
“你也过来。”王宝儿和小环招呼着几个要好的同伴，凑在一起密谋着。
“葫芦里卖什么药？”章锦儿因为新鲜劲儿，所以就算身子泡在浴池里，烟雾缭绕间还要拿着双眼睛瞧瞧，看了几下便注意到王宝儿等人的异样。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且自在享受一会儿，看她们使些甚么幺蛾子。”
章锦儿佯装松弛、近乎惺忪状态，看她们一步一步接近。
“呵，这土包子，都睡着了。”小环掩面暗笑几声。
“喂，章锦儿。”王宝儿慢慢靠近，蹲在浴池旁边，轻轻唤了几声。
见着章锦儿这没动静的样儿，王宝儿狠狠瞪了她一眼。
随后章锦儿听见一阵细碎的声音，眼儿半睁，呵，这自诩首席弟子的王宝儿，竟拿着末等绣服，鬼鬼祟祟地走出隔间木门。
章锦儿快速拭干身体，随即套上原来的粗布衣，尾随着她们出了门。
回头一望，一炷香已燃尽了半炷，这王宝儿就不怕来不及么？
“宝儿，快扔这里，让她找不到。”
章锦儿挑了个眉，这些绣女也算是城里姑娘，怎恁个傻咧。
她们毫不犹豫地把绣服挂在了梧桐树的枝丫间。
章锦儿回身一转，并不多言语，重新进入浴房。
“沐浴完毕，出。”管事嬷嬷推开浴房木门，提醒绣女们。
“啊……”
章锦儿听着这赶得上鞭炮炸裂声般的尖叫。
紧了紧自己的绣服腰带，忍不住扯起嘴角偷笑。
“怎么回事？”沈清知皱起眉，看着大徒弟王宝儿那泥迹斑斑的绣服，略显不悦。
涨红了脸的王宝儿，竟一时语塞：“我，是，是章锦儿。”
扭头一指，她竟把个眼睛瞪得铜铃儿般大。
“你的衣服怎么会在身上？”王宝儿气得胸脯上下起伏，都快成一只刺猬了。
章锦儿做出无辜的表情，一摊手：“我的绣服当然在我身上啦。”
无奈之下，王宝儿恨恨地将手指往下一戳，收了起来。
“自己去整理仪容，其余人跟我来。”沈清知师傅淡淡地说了一句。
王宝儿咬牙切齿地盯着队伍最后的章锦儿，眼冒火珠，恨不能盯出个窟窿。
章锦儿似乎有所感应，毫不意外地回头，直接对上王宝儿的眼神，回敬了个笑脸：“以后还请师姐多多包涵，哦对了，绣服不要再拿错了。”
王宝儿不可置信地盯着章锦儿远去的方向，手掌包紧，蕴藏着萌芽滋长的恨意。
“各等绣女进入所属绣房。”嬷嬷随侍在沈师傅身边，一声令下，章锦儿屏住呼吸，终于可以进入绣房了！
“你们都坐下，今日是你们这批末等徒弟第一次进入绣房，先说明几点规矩。”末等绣房的管事者是一个年长的姑姑，沈师傅自然在一等绣房亲授技艺。
“你们可以叫我方姑姑，现在我按照花名册依次点名。”
“贾青青、单菊芳……章锦儿。”点名完毕，方姑姑宣读学徒规矩。
“第一条：绣庄里所有人，除了管事的和沈师傅，其余学徒不可以随便接见外客，以保证咱们绣庄技艺不泄露于外人。”
方姑姑表情严肃庄重，丝毫不苟言笑。
“这第二条，便是你们的行为举止，须得符合女子行止规范，不要随意出门，不要行为无状，严格听从本绣庄命令。”
……
真是猫儿抓棉布，越扯越长，这繁多的规矩，总算要念到头了。
“这最后一条，便是后院中有一处耳房，是绣庄重地，万勿入内，切记切记。”
章锦儿低下头，闭上眼睛偷偷打了个呵欠，方姑姑眼睛毒，一下子捉住她：“章锦儿，记上一次偷懒懈怠。”
章锦儿无措地睁大双眼，她知道初来乍到要入乡随俗，不可随意顶撞，赶忙卖个乖：“是，方姑姑，锦儿下次绝不敢了。”
方姑姑并不作声，随即领着末等徒弟转入屏风之内。
“先来认识刺绣入门的各种工具。”
一根根大小不一的绣针，一排排样式各异的绣绷，一片片质地不同的绣布，各式器具分门别类排开，当然少不了的，还有东张西望的绣女们，那一颗颗年轻跳动的心。
“你们现下所接触的绣针，以绳线绣针为主。”打量着绣女们充满期待的小脸蛋儿，方姑姑也有了些慈爱的笑容，“另有卷绷摆在你们面前，这也是适合初学者的辅助工具。”
“纯棉细绣线、纯棉粗绣线、麻线、真丝线等绣线，还有剪刀是随着你们的学艺进程慢慢出现的，不要心急。”
“现在跟我去陈列间看看，咱们臻绣坊以往这么多年出了不少刺绣名品，其中以沈清知师傅的作品最多，也带你们长长见识。”
刚要踏进陈列间，小厮忽地在门外传报：“方姑姑，宁王府世子说要购入一批刺绣精品，沈师傅没空见，您看？”
“他这时候来干甚么？”方姑姑疑惑地看向门外。
“你听说了吗？徐府世子天生来英俊潇洒，但是却时常流连于花街柳巷。”
章锦儿身旁，和她差不多年纪的小丫头窃窃私语着。
“管他是谁，我们只管学好自己的。”章锦儿见有人善意搭话，赶忙回复。
“方姑姑，这么巧啊，又有一批新绣娘初入绣房啊？”
章锦儿微微探头，略感诧异，这声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