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前段日子见过的人，那只能是在通州。
宋绵竹的记性是时好时坏，经常刚想起啥，转头便忘，可好久前的事儿，却偏偏记得贼清楚。
不时跟灵光乍现般，就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忽得浮现在自己脑海中。
此时，她便有这种感觉，怎么看怎么觉得薛素兰眼熟。
这就很奇怪了，宋绵竹去通州不过仨月，相对而言，跟薛素兰相处的日子，却更为长久。
要真是相貌相似，那也是看别人像她呀……
小姑娘想着事儿，手杵着下巴往小凳上一坐，没了声儿。
旁人不知她在想什么，但也没多在意，正忙着追在孩子后面跑。
“等会要开饭了，零嘴收一收，不许再吃啦！”吴婶扮起黑脸。
“你们要听绵绵姐的话，要乖乖吃饭，才能长高高哦。”宋萍笑眯眯唱白脸。
俩人熟门熟路，显然不是第一回，再在大伙儿的配合下，很快便将东西全没收。
刚到手，还没捂热的猪肉脯没了，云见把小手举到眼前，傻愣愣看着，显然一时没法接受。
八岁的春行跟他咬耳朵：“白喊贺叔叔叫哥哥啦。”
“叔叔，蝈蝈？蝈蝈，叔叔？”小云见嘴一瘪，脑袋瓜转不过弯来啦。
俩娃嘀咕声不大，在场孩子又多，显得吵吵闹闹。
可架不住贺闻耳力好，闻声看向他们，眼神很是复杂。
他忽然问道：“常山怎得没过来？”
何珍抱起一箩筐零嘴，要送往灶房，顺嘴回答：“出去哩，好像是去找扶秀姑娘。”
贺闻再看眼孩子们，深沉道：“他……最近可有刮胡子？”
这下不光大伙儿笑了，便是连宋绵竹都从思绪中回过神，揶揄看过去：
“他刮不刮胡子，也不妨碍当叔叔呀。啧啧，可怜我们贺小哥，正值青春年少，被连带的涨了一辈。”
四处响起憋笑声，贺闻木着张脸，并不回应，而是淡淡招呼起孩子：“哥哥带你们吃饭去。”
当真一手牵一个进了堂屋。
那个傲娇劲儿呀，宋绵竹实在没忍住，嘴角上扬，眼睛弯成小月牙。
只觉眼前的一幕，简直正中自己的萌点。
无论是小的，还是大的那个。
目光跟带了钩子似的，落到上面，便拔不开了，等她自己乐够了，方才心中一动。
也就是看到贺小哥，宋绵竹才忽然想起一人。
上月在集市，她曾遇上一伙从京中来的世家子，当时也是觉得领头少年，很是眼熟呀。
这会儿再仔细打量薛素兰，宋绵竹拨起头上小揪揪，感觉有点像，又不太像，说不出有哪不对劲。
许是她打心里觉得，俩人并没有可交集处，因而才觉是自己多想了。
“想啥呢，坐那儿一动不动？”沈河手里抛着个物件，不动声色走到小姑娘身旁。
“唔，没啥啊，就是想起件好玩儿的事。”
宋绵竹没有多想，直接把心中疑惑道出，完事又自嘲笑笑：
“最近核桃吃少了，脑子用多了，有点神经兮兮，素兰姐你别……”
介意……
话没说完，正在用热水烫碗的薛素兰失了手，瓷碗落在地上瞬间碎成几块。
“哎呦，啷个那么不小心，没烫着手吧！”吴婶闻声从灶房走出来。
“没事……”薛素兰摇摇头，神情似恍惚，死死咬住自己唇，像是怕问出不该问的话。
旁人或许没察觉到不对，宋绵竹却是心里咯噔下。
这反应，难不成俩人还真认识？
不对啊，那锦衣少年，随身带俩护卫，还是佩刀那种，一看身份便不简单啊。
对方又是来自京中，岂会跟素兰姐有关系？
沈宁远停下了动作，五指微微收紧，聪明如他，已经串联起前后，察觉出异常来。
“怎么好像没见着十六？”贺闻从堂屋中走出，若无其事看向吴婶。
“多咯，他去图书馆帮我儿子去了，这都到点吃饭了，人咋还没回来……”
“恩，那我去喊他们回来。”
贺闻话音刚落，宋绵竹便站起身举手，“同去同去，我还没去过图书馆！”
“那我也……”陈莲刚要跟上，便被宋绵竹推进堂屋，“去那么多人做啥，你们先吃嘛。”
说完，她又朝宋萍摆手：“你也别去了，告诉我地址就行，城里我熟。”
“那地方好找，便在弄巷旁边，你到了地儿，一见便知。”
宋绵竹点点头，拉上贺闻要走，忽然又喊起薛素兰，非让她送自己到门口，说啥大白天门也要拴好。
见到仨人离了院子，沈宁远抿了下唇，把手里藤球交给个孩子，自己跟了上去。
“唔，这不是要送给绵绵姐的吗，沈哥咋没给？”
“不知道哇，哥哥心，海底针！”
十一岁的向阳，无奈让几个弟弟闭了嘴，再随他们说下去，会让人怀疑孙先生教学能力的。
宅子离门口有段距离，仨人一路走得沉默。
宋绵竹心里犹豫不决，不知到底该不该开口。
素兰姐对其身世，一直是讳莫如深，戳人伤口，总是不好。
可若是不问，她又觉难以放心，若俩人真有关系，这里面怕是就不简单了。
出发前往通州时，薛素兰曾交于她一香囊，言若有解决不了的事，便拿此物去寻蕙心布坊。
只是通州之行太过顺利，宋绵竹压根没有用上的机会，也没特地找去看看。
她本以为素兰姐出身商贾之家，或许有点能耐，但也仅在行商一事上。
可若是其跟京城有关，身在京中，岂会轻易被拐卖？
那姚立根，可不像有本事去京城的人。
好在这份沉默没持续多久，便被贺闻打破，他声音淡淡，仿佛在诉说一件寻常事：
“绵绵，你还记得吗，小沈曾提醒过我们，人贩子的老大或许逃脱了。”
“啊？唔，是有这么回事。”宋绵竹傻眼了，耳根子莫名发烫。
这还是第一次听他如此称呼自己。
若不是心里压着事儿，旁边还站着人，她肯定会忍不住插科打诨。
小兄弟，你搞偷袭啊！！
薛素兰心头发紧，身子微微颤了颤，似乎在下很重要的决策。
许是感同身受的苦，她近来看那些孩子，越发心疼到骨子里。
其实这些年来，夜不能寐时，她也曾回想过往昔，发觉其中不寻常处。
只是每每想起，便觉得痛苦难忍，久而久之，也就不愿再去提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