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仲吃了静逸所赠的红露丹后,腹内暖洋洋的极是舒服,试着伸展一下手脚倒也无碍。他把被褥掀起,披衣起床。
夜色霭霭,星月无光。方仲走到骑兽棚前,狰狞兽探头出来,以顶上白色鬃毛在方仲手上磨蹭。方仲微笑道:“一直关了你这么久,一定厌了,等周围没人,我悄悄放你出来。”狰狞兽出呜呜数声。方仲摸了摸它额头,又道:“你可要听话,出来后不许乱跑乱叫,更不能伤人,不然再不放你出来。”狰狞兽两耳一立,眼中精光一闪。方仲喜道:“你听得懂我说的话吗?”却见它还是凝神不动,背上脊毛缓缓竖起,这是狰狞兽惯有的警示之状。方仲一惊,急忙转身观看四周。
远处出现一个身影,手中提物,慢慢往这里走来。方仲看清楚原来是个火头道人,待其走近,问道:“这位师傅这么晚来有什么事吗?”那火头道人上下打量了几眼,堆笑道:“这位兄弟可是姓方?”方仲点头道:“我是方仲。”那道人喜道:“果然是方兄弟,肚子饿了吧,来,来,这是吃的。”揭开罩着的布头,竹篮内露出两碟小菜,外加数个包子一碗米饭。方仲愕然道:“这是给我的么?”那道人恭敬的道:“正是给方兄弟带来的,不用客气,若嫌不好尽管说,我一定张罗到你满意为止。”方仲确实饿了,不好意思的道:“这些就足够了。多谢师傅。”接过竹篮,先把数个包子扔进了兽栏,狰狞兽几口便吞个干净。方仲见那道人张了嘴在那呆,歉然道:“不知师傅吃过饭没有,若没有,这一碗饭我与师傅分一分。”那火头道人急忙摆手道:“不用不用,我早吃过了。我是看这栏内的畜生有些奇特,这才走了神。”见方仲言谈举止还算客气,又小心翼翼的道:“方兄弟住在哪里?”方仲边吃边努嘴道:“便在这里,那栏内的铺盖便是我的。”那道人一看栏内,狰狞兽那般凶样,惊讶道:“住……住这里!?”不禁额头冒汗。方仲点头道:“是啊,不过今日醒来,却睡在了周青的床上。”伸手一指不远处的小屋。那道人转头看了看,这才松口气道:“还是住在那里好,这里岂是照顾人的地方。”生怕方仲待会便要留宿在这里,走过来扶住方仲道:“我扶方兄弟过去,小心别摔了。”方仲受宠若惊,一口饭在嘴里还未咽下,便被那道人搀扶着往屋里走去。
道人把碗筷收拾了,笑道:“我帮方兄弟打些热水来。”方仲本就觉得过意不去,忙道:“不用麻烦了,我自己到前面饮水槽里取些冷水来。”那道人道:“这怎么行,畜生喝的水岂能让方兄弟用。”执意要去。方仲自到昆仑以来,从未有人对自己如此殷勤,禁不住眼眶湿润,拉住那道人嗫嚅道:“这位师傅,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道人笑道:“周青是我兄弟,他的兄弟便是我的兄弟,来照顾你当然是应该的了。”方仲感动的道:“原来是周师兄让你来的,不知道周师兄现在何处?”那道人迟疑道:“周兄弟么……大概是练功去了吧。我这便去打水,你等着。”拎了水罐笑吟吟出门。
道人一走,方仲坐在床沿,自言自语的道:“若是人人都如周师兄与这位师傅一般善意待人,世上也就不会有这许多矛盾纷争了。”等了许久,道人未回,方仲盘腿坐在床上,又运起功来。
夜静声寂,呼!——一阵风声从屋顶吹过。方仲耳聪目明,立时惊觉,顿时睁开眼来。门外啵啵数声,接着便听到狰狞兽唔唔的低吠声。方仲高声道:“师傅打水回来了么?”却不听见有人回答。方仲侧耳听了会,又道:“巴师叔,是你么?我在这里。”
果然有轻微脚步之声往小屋而来。方仲喜道:“我便知道你会来。”双脚下地,慢慢走到门侧。木篱上笃笃两声,有人敲门。方仲心道:“巴师叔恁客气,敲什么门。”故意不答。一会儿,木篱拉开,一人站在门口,方仲突然从门边出现,往前一扑,一把搂住道:“巴师叔!”那人一声尖叫,声如惊燕,竟然是个女子,伸手相推。方仲惊骇万分急忙放手。只听那女子气急败坏的道:“你……你一向都是这样见人的么!?”方仲这才看清,面前之人竟然是姬云袖。
姬云袖怒容满面,瞪视方仲。方仲不知所措,期期艾艾的道:“原来是你。”姬云袖道:“是我!你也不看看清楚,便动手动脚,哼!”方仲歉然道:“我以为是巴师叔,没有想到是你。”姬云袖怒道:“就是别人也不应该这样啊,你这习惯最好改一改,不然这胸口还得吃我一剑!我可不像别人那样心慈手软!”方仲惭愧低头。姬云袖等得气息平定,才淡淡的道:“既然还能吓人,一定是伤的不重了。能走么?”方仲奇道:“上哪里去?”姬云袖道:“跟我走就是了,你管我去哪里。”方仲听她口气冷淡,心中害怕,心道会不会真如她所言要刺自己一剑,担心的道:“干什么去?”姬云袖不耐烦的道:“真是啰嗦,随我走就是了,等得有人来了反而不好。”伸手要拉方仲出来。方仲惊道:“你……你要干什么?我不走,你要杀我出气尽管动手,休想诓我去荒山野岭。”姬云袖气极反笑,冷笑道:“我要杀你,何需荒山野岭?只要你不胡说八道动手动脚,自然无事。你出来,我带你去见一个人。”方仲道:“是谁?”姬云袖道:“你见了就知,快出来。”退开几步,轻吹口哨。只听空中风声响动,羽翅拍腾,一只硕大的长翎大鸟落了下来。姬云袖向方仲微微招手。
方仲出门一看,好漂亮的一只鸟,双翅展开足有数丈开阔,长长尾羽五彩斑斓,似锦鸡似鸳鸯,神骏非常。方仲惊慕道:“这是什么鸟?”姬云袖白他一眼道:“是红鸾鸟。”方仲道:“没听说过,它凶不凶?”姬云袖道:“平时都是喂它吃整羊整牛的,你说凶不凶!”方仲咂舌道:“好大胃口!我看它会吃人!”姬云袖板着脸道:“你若不规矩,便让它吃了你。”拉住红鸾鸟脖颈下的丝绳,轻轻一翻身,坐在了红鸾鸟的背上。“你也上来吧!”方仲急忙摇头道:“我不坐,摔下来怎么办?”姬云袖冷笑道:“你若不坐,我便让它用爪子抓着你去也是一样。坐不坐随你!”方仲看着那鸟的巨爪,心惊胆战,点头道:“那我坐上来好了。”走到姬云袖脚下,正要爬上来,姬云袖道:“拉住!”把手一垂。方仲伸手握住,只觉入手润滑,如若无骨。姬云袖握住后一用力,呼的一声,把他甩到身后。姬云袖沉着脸道:“不许碰我,不许靠的太近,更不许乱动,你要不听话,摔下来可别怪我。”不容方仲分辨,一提丝绳,红鸾鸟翅膀一展,双足一收,平地一股旋风卷起,托着鸟身缓缓升起,掠地飞行数丈后,双翅一振,瞬间高飞,往玉仙峰飞去。
骑兽棚不远处,那火头道人拎着水罐骂骂咧咧的道:“这么远的路,想累死道爷。”越想越气,看左右无人,嘿嘿一笑,拎着水罐钻入旁边树丛,解衣脱裤,撒起尿来,一半撒到树根,一半却撒到了那水罐里头。“道爷行个善事,让你尝尝老子的热尿。”看着罐口热气,想象方仲拿着这些混了尿的水洗脸洗脚,还要说声谢谢,真是痛快无比。本来走得脚软腰酸,为着一心要看到这件好事,脚也不软了,腰也不酸了,弯腰拎水罐就要往骑兽棚来。还未站起,忽觉地上一暗,有物遮住头顶。那道人一惊,心道今夜无光,什么东西出来走动?难道碰上黑瞎子了?若是如此,岂不是给老子送四只熊掌来。急忙僵住不动。那阴影果然也不动弹。道人缓缓聚气,空了的一手凝成掌刀,只等那阴影失去戒心之后,便给以致命一击。头顶呼呼的有粗气喘息。道人只是盯着地上阴影保持不动。呼——哧——呼——哧!喘息之声越来越响,阴影越来越大,离着道人的脑袋也是越来越近。道人鼻尖冒汗,把心一横,喝道:“吃道爷一掌!”使足了吃奶的力气,一记掌刀斜劈向上,直奔对方要害。便是真有黑瞎子,这一下掌刀足可劈断那黑瞎子脖颈。啪!传出一记脆响,果然十分有力。那道人唉呀一声,手掌几中铁石,痛苦不堪,正要抽手后退,一声怒吼,黑影瞬间而动,毛茸茸兽爪已握住那道人脖子越抬越高,越收越紧!那道人哀哀挣扎,手一松,水罐打翻,和了尿的热水撒了一地。惊骇与后悔,尽在那道人眼中。
咔嚓!骨碎之声。扑通,死尸落下地来。
黑影在树丛中直立站起,前足高举,仰头向天,两支前突獠牙闪烁寒光,似人似兽,冲着灰蒙蒙夜空,出一阵苍凉低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