朦朦胧胧之中,一条小径出现在方仲眼前,两旁高大的树木早已遮没了头顶阳光,昏暗中,一个娇弱的身影正躺在落叶与碎石之间。方仲慢慢的走过去,俯身一看,那个身影曲线窈窕似曾熟悉,同样的面色绯红,同样的惹人生怜,竟然便是何盈!
微风吹动,树影婆娑,四周寂静无人。方仲情不自禁的弯下身去,扶起何盈,闭了眼低下头,轻轻的吻了一下。若是她一直不醒来多好,若是时间能够停顿又有多好,可惜美妙是如此短暂。方仲慢慢睁开眼,想再端详一下何盈那闭月羞花的脸。猛然间,一道寒如冰剑的眼神与自己对视!瞬间便看穿了自己那龌龊的心思,射穿了自己矜持的伪装。天哪,何盈竟然睁开了眼睛看着自己!她并未睡去,而是清醒的看着自己!
正在不知所措之时,那冰冷的眼神变了,变得不再是那么冰冷,变得有些温柔。缓缓的,一丝羞涩的笑意出现在何盈的脸上。何盈慢慢将头一靠,依偎在方仲的怀里。方仲大喜过望。
忽听背后有人幽怨的道:“夫婿,你不要仙儿了么?”方仲一惊回头,只见仙儿怯生生站在身后不远处,目中流泪,看着自己。
方仲期期艾艾的道:“仙儿?你怎么来了?”仙儿哀伤的道:“婆婆走了,夫婿也走了,没人要仙儿,仙儿好寂寞。”方仲柔声道:“我这便来陪你。”站起身来,正要抱着何盈走过去,突然惊觉,怀中的何盈不见了!方仲左右一看,除了仙儿外,根本就没有别人。
仙儿道:“夫婿你快来。”方仲道:“我这便过来。”心中疑惑,慢慢向仙儿走去。将到身前,仙儿笑道:“来嘛,来嘛!”方仲笑道:“我来了——”话还没说完,胸口一痛,一柄锃亮宝剑插在胸前!方仲惊愕道:“仙儿!你——。”仙儿笑意消去,厉色道:“你看看我是谁!”面容一变,赫然便是怒容满脸的何盈!
“你骗我!你骗我!你分明已经成亲了,还来轻薄我,我最恨轻薄浪子,最恨纨绔膏粱!谁骗我就要谁好看!”剑尖一寸寸往方仲胸口深处扎进去。
方仲痛不可当,求饶道:“我不敢了,再也不敢了……。”旁边又有人拍手道:“扎的好,扎的好。”方仲看去,竟然是小兰和离金玉两个人在一旁嘲笑。在二人身后,更站着一群人,有姜伯伯、李铁山、刘老、艳红,还有普玄与醍醐老母、周青等人,没有一个人可怜和同情自己,甚至方宝儿与钟颜也是满脸的伤心与失望!
何盈厉声道:“你是罪有应得!”狠狠用力一戳!剑锋嗤的一声没入胸口!
方仲大叫一声:“啊——!”猛然惊醒,从床上坐了起来,一摸胸前,尚自隐隐作痛。原来是个噩梦!额上汗水还在涔涔而下。
一人关切的问道:“你怎么了?”方仲抬头一看,却是长平子道人。在长平子身后,站立着柳一眉与周青二人。屋内光线昏暗,似乎是在一间简陋小屋之内。方仲问道:“这是哪里?”周青道:“这是为兄的栖身之地呀,你不认得了么?”方仲仔细一看,这才知道这里果然便是周青自搭的那间小窝棚,自己平时也常来周青住处串门。
柳一眉气愤的道:“6师父真是过份,明明客房有空,却要方师弟搬来此地,说什么腾出来待客之用,这会功夫哪里有多少客来,便是有客,也不差这一间。”周青道:“虽然如此,这里无人打扰,养伤也是好的。”柳一眉道:“我是气不过他这般不讲情面。”周青点了点头。长平子道:“事既已过去,不必再提,把伤养好再说。我看方仲的伤势恢复很快,也许十天半月就可康复了。”说完皱眉沉吟不语。柳一眉道:“师叔还有何事放心不下?”长平子摇了摇头,轻叹一声,道:“你们好好照看一下。”转身推开掩门的木篱走了出去。柳一眉觉得不对劲,对周青道:“周兄先看着,我去去就来。”跟着出了木棚。
柳一眉叫道:“师叔请留步!”长平子回头道:“一眉找我还有何事?”柳一眉紧走几步,在长平子跟前轻声道:“师叔是否有事不曾明说?”长平子犹豫片刻,点头道:“是有一事,不知该讲不该讲?”柳一眉竖耳静听,只听长平子道:“方仲考校之时显露符法,掌教真人十分震怒,已经下旨,待其伤愈之后,便要他下山。”柳一眉震惊道:“符法又怎地?别人旁门法宝都用,为何偏偏责怪方师弟?”长平子叹口气道:“唉!你们小辈有所不知,符法在我昆仑乃是禁忌,不能用!”柳一眉道:“为什么?”长平子道:“此事得追溯到三百年前,其时我昆仑分为东西两派,东昆仑重剑道,西昆仑重符法,两者互不相让,都自称是昆仑正宗,到得后来,二者相争,剑道稍胜一筹,从此这符法一派,包括整个西昆仑都销声匿迹了。”长平子虽然说得轻松,其实当中惨烈,只有当事者才知。
柳一眉愕然道:“还有此事!?那……方师弟的符法又何处而来?”长平子摇头道:“我也不知,记得方仲来时曾与茅山道士一起,这符法也许便是那些道士传授的,不想却害了方仲。”柳一眉扼腕道:“真是该死!方师弟若被赶下山去,我还怎么向师父复命。”长平子奇道:“怎么?卜道兄传话过来让你照顾方仲吗?”柳一眉知道说漏了嘴,索性点头道:“家师传书给我,说恩人遗孤也到昆仑来了,要我多多照顾,初时以为必在三清殿弟子之中,却一直查访不到,哪里知道一直便在骑兽棚做事。”长平子笑道:“你怎不来问我?卜道兄真是多心,叮嘱了我却又吩咐弟子做事,多此一举。”柳一眉傻笑道:“原来家师与师叔交待过了。”长平子道:“此事现在极其难处,若要方仲留在昆仑怕是较难,不如我修书一封,把实情告之卜道兄,让他妥善处理方仲下山之事罢了。”柳一眉沉思半晌,也只有这个办法可行,点头道:“那麻烦师叔代笔,同时也在恩师之前恕弟子失职之罪。”长平子点离去。
柳一眉重新进得窝棚,见周青正与方仲说笑,周青道:“我与柳兄抬着你本是要放在你那间兽棚里的,岂知你那条大狗凶得紧,柳兄不敢开门,只得作罢了。”方仲微笑道:“原来柳兄也有怕得时候。”柳一眉摇头道:“谁说我怕了!分明是周青不敢迈步,说他那间小屋如何如何精致如何如何舒适,胜过龙床玉座,好说歹说,这才把方师弟抬到这里来的。”方仲笑道:“周师兄说得不错,便是自己的鸡窝狗窝,也胜过了别人的金窝银窝,这要是我,也一定说自己的住处最好。”柳一眉道:“若能一直留在自己住处,当然最好了。”想到方仲伤愈便要被逐,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嗷唔——。一声长嚎,正是狰狞兽的声音。
方仲一惊,道:“有人来了!”柳一眉隔着棚上缝隙往外一看,骂道:“又是那妖尼姑,还有刺你一剑的毒妇,他们两个来这里干嘛?”方仲道:“你说谁来了?”周青道:“便是那慈航静斋的神尼和她徒弟!”
方仲顿时心如撞鹿,不知怎样才好,只是喃喃的道“她们来了!?来……做什么?”
柳一眉道:“定是道歉来了,哼!我去赶她们走!”起身便要出去。方仲急忙道:“不要莽撞!她们是好人!”柳一眉与周青奇怪道:“刺你一剑也是好人?”方仲低下头,缓缓道:“她们是好人,我认得她们,只不过,她们已经不认得我了。”想起何盈在场中绝情的刺自己一剑,难过的几乎落泪。
门外响起咦的一声,正是静逸的声音,只听静逸道:“想不到这畜生长这么大了!”骑兽棚里,又传出狰狞兽的几声怒吼。
静逸不理狰狞兽,径自来到窝棚,双手合十诵佛号:“阿弥陀佛!多年不见,小友一向可好么?”听里面没有声音,静逸走到门前,揭篱探观望。
方仲眼望静逸,数年模样未变,岂知世事已是天差地别,无数委屈堆在心头,只是无人诉,见到故人,不禁百感交集,眼泪涌出,唤道:“师太!”
第五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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