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着旁人,主家这般不好客,自然二话不说抹头走路,大不了心中不痛快。离金玉本就觉着莫岚不顺眼,听了这番话顿时火起,反唇相讥道:“真个好笑,这块地是谁家的?有无地契?若是无主之地,许你们来得我却来不得,这和山贼土匪有何区别?本姑娘偏就留在这里,又能拿我怎样?要想我走,除是拿出地契我看。”莫岚一呆道:“还要地契?”这天下间高人隐士隐居于名山大川,中意了就留下,先入为主,谁说需要地契了,如何拿得出来,这世间,只要不碍着旁人,谁来管你,除非是官家势大,仗势强夺,顶一个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的大帽子压人。这种江湖之事只说理不说法。可是明明天下间通行的道理,碰着这位姑娘就不灵光,真是屈憋,却又不便当着这许多人的面和她一般见识。
离金玉冷笑道:“拿不出来吧。那就是无主之地了,天下间人人都可来得。啧啧啧,盖得好大一片房子,本姑娘喜欢,也要在此地盖上一幢,酷暑隆冬跑这里来祛暑避凉,却是逍遥。小妹妹,你住的屋子在哪边?就盖你旁边做个伴儿,好不好?”那少女从未出过远门,比之离金玉还要不通世情,突然间听说就要多个玩伴,两个姑娘家一起聊天取乐,不再孤单,倒也心里喜欢,嗫嚅道:“好是好,可是……旁边盖不下了,而且哥哥也不喜欢。”离金玉笑道:“不碍事,我盖个小的,紧挨着你就是了,只要你喜欢,关你哥哥什么事。再说了,难道你不喜欢我住过来陪你?”那少女温顺惯了,一路上又与她言语相投,自然不忍驳其颜面,点头道:“喜欢。”
莫岚气不打一处来,这种公然逐客还要死皮赖脸的留下来盖房子的倒也少见,气极反笑道:“你来盖,你来盖,无人理睬你,闷也闷死了你。”一甩袖子,冲着大伙高声道:“我们走。”徵音道:“不验毒了吗?”莫岚道:“验明无毒,还验什么?分明是有人拿我等开涮,捉弄我等。”又转头道:“妹子,童大哥受伤无人照料,还不过去看看,却呆在这里陪着外人疯作甚。”那少女无奈,只得冲着离金玉和方仲微施一礼道:“对不起,我要去看看童大哥怎样。”离金玉微笑道:“你去吧,我自个儿逛逛也挺开心的。”那少女告辞作别。
离金玉喜笑颜开,莫岚却在皱眉,对于这种不请自来又送不掉的恶客,即便想用拳头送人,看到她那蒲质弱柳娇美可人的模样,又于心何忍。莫岚重重冷哼一声,自领着人闪到一边,约离了数箭之地虎视眈眈的盯着二人,最好这二人受不住目光灼灼,就此离去。
这一凹池水顿时变得冷冷清清,再无人语。
无人与她斗嘴,离金玉又觉百无聊赖,见方仲手拿竹枝站在池边,便道:“喂,你拿根紫竹枝晃啊晃地干嘛?钓王八吗?这池里有八王也一定是这些人变的,都是王八精,我也去折一根来钓。”
方仲心道她却眼尖,一眼就瞧出这是紫竹上折来的,难道这紫竹未变色之前与普通竹子也有差异,自己却分辨不出来。方仲仔细端详手中竹枝哪里不同,这一看顿时一愣,明明手中是一根嫩绿竹枝,不知何时已变成了紫色,怪不得离金玉能够看出来。方仲不自禁道:“咦?真个变了。”离金玉耳尖,听方仲一说,惊喜道:“真有王八?”急忙跑过来抢那竹枝,倒要看看这钓到的王八精什么模样。可是抢来一看,枝头空空如也,只有几片竹叶滴着清水。离金玉失望道:“你一惊一诈的,哪里钓着了?”又把竹枝塞给方仲。方仲道:“不是的,你看这竹枝,居然变成了紫色。”把手中竹枝原来模样说了一遍,“你们说那绿色紫竹长成才会变色,又岂会一转眼就老了,是不是有些奇怪。”离金玉歪了头道:“也许折下来的竹枝就是这样,你不折它就还是绿的。”方仲摇头道:“也没这般快法,初时还是绿的,才一濯水的功夫就变了,濯了水……是不是这水有些问题。”方仲越想越觉有理,转身就往来时的那片竹林跑去。离金玉奇道:“你往哪里去。”急忙在后跟着。远处莫岚望见,喜道:“还是这小子识相,自己走了。”徵音在一旁道:“莫公子不觉得他们走得有些匆忙吗?也许是另有所图,要不要去禀告堂主?”莫岚摇头道:“些许小事,何老我爹来处理。”心中也有些生疑,便在后窥看。
方离二人转眼到了那丛紫竹林,方仲抽出宝剑削了几根竹枝,才削得几剑,远处就有人怒吼道:“住手!”随即奔来数人。那莫岚气急败坏,点指怒道:“这些竹子碍着你们何事,居然在这里乱砍乱伐,如此撒野,存心捣乱,莫非是想一把火烧光了这里才甘心,快给我住手。”莫岚的随身萧管就是从这片紫竹林所伐,一向对这里爱护有加,今见方仲挥剑乱削,尤其心疼,不禁喝骂起来。
离金玉见莫岚大呼小叫,不满道:“本姑娘要盖幢竹楼,你管得着吗?”
莫岚只道她着方仲砍伐紫竹,竟然真要在这里盖楼,这般蛮不讲理之事还当作了天经地义一般,真把鼻子都要气歪了,心忖非要动武把这小姑娘撵出去不成。莫岚越想越气,越想越怒,看来这君子是当不得了,只有小人才可与之匹敌,古人之言诚斯哉。莫岚正要动粗,边上一个下人凑过来道:“公子,小姑娘脸皮薄,不妨说几句难听的话,把她撵走就得了。”莫岚愕然道:“怎么说?”那下人猥琐一笑道:“公子不与市井之徒打交道,有些话当然不曾听过,你看我来说。”
那人清了清喉咙,喝道:“二位躲在这里休想瞒过了旁人,别以为没人知道你们的底细。”方仲砍伐了几根竹枝在手便已停手,正待解释,忽然听了毫没来由的这一句话,不由得一怔。离金玉更是心虚,不知道哪里露出了马脚。二人心中都有秘密,对此深以为戒。
一句话生效,那第二句又来。“孤男寡女,徇情私奔,却跑来这里盖楼,小小年纪,就想着落地生根,生养个娃娃,这种心思能瞒过谁去?需知天地悠悠,神灵可鉴,父母不来管你,难道就无忠孝节义约束?何况我等又不是死人,岂能看不见摸不着,任由你们胡来,你们不知羞耻,我等还知廉耻,实在无脸见这种事就在眼前生。”那人说得口沫乱飞,声情并茂,一幅鄙视惋惜之情。边上数人心道这话说得高啊,一个小姑娘哪里受得了这个,只要众口铄金,让她有口难辩,不气跑了才怪。莫岚也不禁感慨此子真是神驰天纵,浮想联翩。
离金玉初时愕然,等听完了终于回过味来,顿时玉脸铁青,结结巴巴的道:“你……你……胡说八道!我撕烂你的嘴。”
“我胡说?这里这么多人都看到了,是你自己承认,小两口伐竹造楼,欲想久住,难道不是真的?我看你娇滴滴的样儿铁定是想婆家了,那小哥模样不差,也不似干活的主,不如大家帮上一把,早点盖好了楼做新房,大家说是不是?”“对,对,我们也要帮上一把。”边上几人应声道。
“我什么时候……说过了?”转念一想,还真说过要盖楼,虽然本意不是如此,可这事被他胡搅蛮缠越辨越黑,连反驳之词都十分无力。离金玉羞怒交迸,再无脸面留下,一跺脚,转身就跑。方仲急忙道:“你哪里去?”又有人道:“快追啊,快追啊……”离金玉扭回头寒了脸道:“要你管?你若跟过来,我立时杀了你。”急急拔足走了。身后顿时传来一阵哄笑。
莫岚心怀大畅,姑娘家果然脸皮薄,一通胡说就抹不开脸来跑了,早知如此,自己何不来上一通,不过又想这话还真不是斯文人能说的,也只有时常混迹于市井之间才能如此口若悬河滔滔不绝。他勉励似的看了这个下人一眼,道:“你是干什么的?”那人道:“小的时常出去采买东西,听公子说要捉几只鸡来,就亲自提来了。”莫岚笑道:“做得好,本公子重重有赏。”
方仲望着离金玉远去不禁有些怅然若失,耳畔又有人喝道:“你还不走又想待到什么时候!?快走!”对于男人,哪怕是个少年,也就无需假惺惺的客气了。
离金玉一路狂奔,旁人也不知是何事,更无拦阻,任由得她从邀月堂侧门跑了出去。
此时已近傍晚,堂外都是高耸毛竹,枝叶遮天,已然十分昏暗,林中群鸟叽叽喳喳,正是寂静之前的最后一阵喧闹。
离金玉凭着一股羞愤之气奔跑,尚不觉得累,等得心机平静下来,才放缓了脚步,放眼四处,已然人迹皆无,不禁害怕起来。可要说再回去,那是怎样都不愿意的了。蓦然之间,离金玉觉得这天下虽大,自己居然无处可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