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从出生起便没见过自己的亲生母亲。
独自一人住在牢笼，每天，每天，他只能看到那从墙壁最上端的小小窗子里露出的一点天光。
看守他的人叫他杂种，动辄对他拳打脚踢。
对了，他也是有“母亲”的。
那个女人每日浓妆艳抹，只有在父亲出现的时候肯把他从地牢里放出来。
给他吃好吃的，抱抱他。
虽然女人会在父亲离开后更加残忍地打骂他，有时将他丢在地牢几天不给喝水吃饭。
他不是傻子，但还是会在漆黑的地牢独自蜷缩的时候忍不住地怀念女人的怀抱。
那是他儿时所能得到的，仅有的温暖。
后来有一天，父亲扔给女人一个小女孩。
小小的白团子，不哭也不闹。
她什么都不吃，却唯独爱吃女人买来的杏仁糕。
父亲没多久又离开了，于是那女孩很快也被扔到地牢。
男孩其实是开心的。
原本在他的世界里，只有不曾分给过他任何关怀的父亲，狰狞凶狠的看守和那个女人。如今多了一个可爱的妹妹陪伴，在地牢的日子便也没有那般难熬。
男孩有好奇过女孩的身份，毕竟只是女孩存在的本身就拉走了那个女人原本对他的全部恶意。
甚至在父亲走后，他每日仍旧有时间被叫去地牢外面吃饭，而女孩却始终被丢在地牢里不闻不问。
一连好几天，女孩没有吃过一点东西。
他便趁着每日在外面吃饭的时间偷偷剩下甜点来，给女孩带杏仁糕。
他们之间的秘密大概是被女人察觉到了。
这天，男孩在吃完饭的时候正准备和往常一样准备将剩下的糕点带回去，却被女人叫到了房间。
女孩被绑住了手脚，坐在女人的身侧。
两个孩子的面前，分别摆着一盘杏仁糕。
“你故意把剩下的糕点拿给她吃了。”女人说道。
“我们阿泽那么喜欢吃杏仁糕，今天让阿泽吃个够。”女人笑着看向女孩，“你们两个一起吃，他吃一块，你吃一块。”
男孩面前的杏仁糕已经明显腐坏，有蛆虫在上面进进出出。
“吃啊，怎么不吃？你要吃才行，你不吃，她怎么能吃饱呢？”女人十分耐心，温柔地抚摸着男孩的头。
“怎么，阿泽不喜欢？”
男孩没有动作，女人的语气也逐渐冰冷。
抚摸着男孩的手停住，猛地抬起，一掌狠狠扇下，将男孩扇得口鼻流血。
“吃啊！怎么不吃！！！这是我差人特意买来的，怎么不领情！！！”
女人一下一下踢着男孩，一边踢一边骂，其间夹杂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快意笑声。
“不是爱护妹妹吗！不是给她偷带东西吗！我让你护着她！我让你带！我让你带！！！”
女人似乎是踢累了，重新站直了身子。
她扯着男孩的头发将他拉起来，逼近了那满是蛆虫的盘子。
“算了。”预想中的挣扎哭喊和求饶并没有发生，感到无趣的女人面无表情地将男孩重重甩在一边。
“小妹妹，我们换个规则。”她回头看向女孩，指了指男孩。
“他断一根骨，你就能吃一块糕。”
随即，女人一把将装着蛆虫的糕点盘摔在男孩的身上。
盘碟破碎和女人歇斯底里的打骂声混杂在一起，男孩蜷缩着身子，只堪堪护住自己的头部，可他却好像什么都没听见。
他只看见那一直以来从未哭闹、仿佛没有生命的人偶一样的女孩此时哭得正凶，哭着喊着求饶，想要爬过来护住他。
我终于不再是一个人了。
失去意识之前，男孩这样想着。
伤好后，他还是和女孩被关在同一间地牢，也忍着恐惧与恶心找机会偷偷将杏仁糕带给女孩。
只是从那天之后，女孩再也没有碰过杏仁糕。
后来，男孩知道原来是父亲在女孩身上下了禁制，只要女孩受到一点伤害就会被察觉。
好在女人似乎找到了折磨女孩的新办法。
从她的“好儿子”下手。
她开始乐于将女孩从地牢请到地面上来，给她吃穿，教她学习。
但只要她做事出了一星半点的岔子，甚至是表露出了什么情绪，就会被绑在椅子上，眼睁睁地看着女人折磨男孩。
男孩体质特殊，伤口愈合得比常人更快，发现这一事实后让女人更加放肆，好几次将男孩打个半死后直接不管不顾地丢在地牢。
这样的生活过了不知多久。
久到男孩对打骂习惯麻木，女孩的脸上没出现过任何表情。
再后来某一天，女孩身上的禁制消失了。
父亲死了。
女人哭了三天三夜，最终在第三天夜里将女孩从地牢里拖了出去。
女孩被百般折磨，最终被蒙上双眼绑在床上割破了手腕，只能听着自己的血从身体里一滴滴流出滴入桶里，逐渐被恐惧淹没，直到等到血液流尽迎来死亡的那一刻。
女人还是失策了。
她小看了男孩的恢复能力，更小看了两个孩子之间的羁绊。
男孩拖着残破的身子，杀掉了看守，将女孩从地下救了出去。
他在宅子里放了火，却没能挡住女人追来的脚步。
女人很快追了上来，于是男孩将女孩推出宅院，提着刀回身阻拦。
或许是女人因为父亲的去世悲伤过度，又或许是女人怎么也想不到，一向逆来顺受的男孩会有能力反抗。
争执之中，尖刀刺伤了他的腿，但最终穿透了女人的胸膛。
女孩追了回来，哭着试图将他拉出燃烧的房屋。
阴魂不散的女人爬着追上来，死死地抓住了男孩的脚，她就算是死，也要拉着他陪葬。
烈火烧空了整个房屋，承重柱发出吱呀的痛苦声响。
房子要塌了。
男孩咬着牙，一点点扒开女孩攥紧他的手。
“走吧，这是我的牢笼。”
他对女孩笑着说道。
“而你是自由的，不该在这里。”
轰的一声，所有的罪恶，被掩埋在火光之下。
身上明明流淌着魔族的血，却以为自己是人，被牵绊在轮回之中。
善良的神明离开之前在阎泽的身上看到了颇为有趣的东西。
所以作为还礼。
祂将一段早已被忘却的记忆，伴着那该死的血脉一起，鲜血淋漓地从那层层叠叠的封印中拉出来，还给了他。
神是观测者，但也不介意动动手指，搅乱原本平静的鱼池。
给自己增添一些乐子罢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