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一千多年前，还是杭州，河坊街，保和堂。
闷热潮湿的五月天，虽然还没到最热的时候，但梅雨季让墙角长出了青苔，甚至渗出水珠儿。
白素贞在屋里安安静静地做着女红，小青在一旁却坐立不安。
“小姐，又有多日没见到相公了。”虽然白素贞早就嫁为人妇，小青却一直称呼她小姐，再也改不过来。
“嗯，他店里忙吧。”白素贞正绣着西湖十景中的平湖秋月，连头都没抬一下。
“忙什么啊。店里也说他好几天没见着人影了。小厮说他这些天都混在青楼，小姐你也不管管他。”小青有些不满。
“哎哟。”白素贞的手抖了一下，却刺到了指尖，赶紧把手指含在嘴里，吮了一下，吐出了一点点血。
“小姐。”小青说：“这么不小心。”
“小心又有何用？”白素贞一语双关：“腿长在他身上，他要去哪里，我哪里管得住。”
小青嘟起了嘴：“当年要死要活的喜欢小姐，这才多久啊，就变了心。”
“也一年有余了。”白素贞叹了口气，“有过这么一段时光，我也知足了。今后的日子，随缘吧。”
“对啦，伙计们说端午刚过的第二天，相公又犯病了，拿着那把伞到西湖边乱逛。”小青学着白素贞叹了口气：“家里有这么漂亮的娘子，他还不满足。”
“男人嘛，三妻四妾也是常有的事。”白素贞倒想得开。
“可是，以你们的那时候的感情……”小青说。
“感情这种东西，最靠不牢的。”白素贞说。
二人说着闲话，忽听着院子里一阵吵嚷，许仙回来了。
“娘子。你知道我今天在西湖边碰到谁了？”许仙说。
“谁呀？”白素贞淡淡地应。
“一个叫法海的和尚。”许仙说，“他算的命可灵了。他说我家有妖气，不知道是不是在说我家的娘子，漂亮得跟妖精一样。”
“有这么说自己妻子的么？”小青一听就来气。
“小青，不要没大没小的。”白素贞依然淡淡地说。
“我在夸娘子漂亮呢。”许仙一口气全往小青身上撒：“你个臭丫头，敢这么对我说话，你是不想活了啊。”
“小青有什么不对，打我骂我便是。好多天没见面了，别外面受了什么气到家里来撒野。”白素贞说。
“啊哟，你还真管起你家相公来了？你又是这么副冷脸，谁耐烦看啊。”许仙说。
“我哪里冷了？”白素贞莫名其妙。
“你心里冷。”许仙说着顾自己走了出去。留下生气的小青和愁怅的白素贞。
“对啦。老爷托人带了信过来，问你好不好。”小青有心开解白素贞。
“啊。老爷不生气了？妈还好吗？”白素贞果然从许仙的冷淡中转移了开去，急忙问：“也是女儿不孝，都没有回家看望他们。”
“爹娘哪有一直生儿女的气的。”小青说，“老爷说了，你要是过得好呢，他便也放心，叫你有空回去看看。若是相公对你不好，他便派人来砸了这破店。”
“你怎么回的话？”白素贞有点紧张地说。
“我还能怎么回，自然是帮你一起瞒着老爷太太了。”小青有些不满，“他若是再这样下去，我真带信给老爷，把你接回去算了。”
“嫁鸡随鸡。出嫁从夫。做女人的，哪能这样说走就走的。”白素贞说。
“那就让老爷派人来教训教训他。让他也知道知道，白家的女儿不是这么好欺侮的。”小青恨得咬牙切齿。
“其实这事也不能完全怪许仙。”慕容问说：“二人因伞灵助力，一见钟情，这感情来得炽烈，去得也快。婚后许仙觉得不新鲜了，移情别恋也是正常。更何况那年端午已过，该暴露的都会暴露出来的。”
“你是去白素贞房时偷听来着？怎么他们夫妻对话这么清楚。”于零儿的话中颇有股酸溜溜的味道。
“你忘了？我的情魄碎片在那伞中，不要说夫妻对话，便是别的事情，都一清二楚呢。”慕容问说得不甚明白，于零儿的脸却刷地红了。
“那你还不赶紧去将情魄收回。”于零儿急道。
“我自然不能像天启那样，直闯他家，收了便走啊。”慕容问说。
“后来呢，后来怎样啦？不是说法海大师骗了许仙，让他在白素贞的酒中下了雄黄，才使白素贞露了蛇妖面目。”于零儿说。
“切，不要说我从来没见过什么蛇妖，便是见了，直接作法收了完了，还要让什么许仙给白素贞下药云云，都是小说家瞎扯蛋。”法海听闻终于沉不住气，骂完了句脏话，赶紧念一声：“阿弥陀佛。”
传信咕噜一笑：“师傅这句话听着怎么像是：说阿弥陀佛瞎扯蛋的意思，可谓大不敬哦。”
又过得几日，家中忽然传出有蛇妖出没的消息。
那日小青对白素贞说：“小姐，你听到没有，说是家里出了妖呢。”
白素贞说：“青天白日，何来妖魔。闲言碎语，理他作甚。”
小青却说：“那帮小厮说得有鼻子有眼的。说是有两只蛇妖，一只白的，一只绿的。还说白的比较大，吐出的蛇信能把人整个卷到肚子里去。”
白素贞听到此处，忽然脸色煞白：“相公，人家说一日夫妻百日恩。即使我们没有了情份，毕竟也做了几百日的夫妻了，你也太狠了。”
小青被白素贞的脸色语气吓了一跳：“小姐你怎么了？”
白素贞说：“白蛇妖青蛇妖，小青，你还不明白吗？”
小青不敢相信白素贞的猜测，说：“小姐多虑了吧。”
白素贞说：“欲加之罪，妖魔传说先行。你没听说过吗？”
小青摇头：“我还真没听说过。”
白素贞说：“说的是要让大家认为我们是坏人，没有比说我们是妖精更容易让人相信的了。此地不可久留，我们趁早回家吧。这一切，就当做了个梦。”
第二天，白素贞便对许仙要求回家省亲，许仙欣然同意，而且执意相随，说是婚后从来没去拜见过岳父母大人，必须前往认门。
“数日之后，许仙却独自一人回了杭州，此后保和堂再无白素贞和小青，而大师您的故事就流传出来了。”慕容问说到此处，便即停下，对法海说：“后面的故事，大师应该比我更清楚。毕竟我是通过情魄所知，隔了一层，大师却是亲眼所见，亲耳所闻。”
于零儿说：“白素贞回了家了？把许仙赶回来了？”
慕容问说：“这个我也不知道了。也许大师的故事讲完，你自己可以有个判断。但真相如何，可能永远不会有人知道了。”
法海说：“其实我知道的事情也不是很多，而且跟传说大相径庭。这警察怎么还不到，丁玄武，你们的办事效率也太低了一点。”
丁玄武听故事听得起劲，见法海突然扯到自己头上，笑骂说：“快说快说。是不是你在里面做了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情，要拖延时间，不肯细讲啊。”
法海嘿嘿一笑：“我是觉得背后说人坏话，要下拔舌地狱。”
传信说：“师傅，都过去一千多年后了，你这也不算什么背后说坏话了。”
法海说：“你确定不算？”
传信不耐烦地说：“不算不算，要你为此下拔舌地狱，我代你去便是。”
法海说：“如此我便放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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