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到第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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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

   尹玉枫参加了今年的考研,今天是公布分数的日子,他辗转反侧,整夜都没有睡好。

   他中专毕业便参加工作,保安服务员等基层岗位几乎是干了个遍。后来尹玉枫读了电大,在那里他听说了考研。饱尝生活艰辛的他决定利用业余时间自学。

   尹玉枫现在的职业是医院的搬运工,主要负责搬运尸体。大医院每天的死亡量非常之高,主要是一些绝症病人。说是搬运尸体,其实也是体力活。选择来这边工作自然是因为收入颇丰。像他这种学历在别处顶多挣三四千,而在这儿能挣到七八千。一个月顶得上两个月的工资了。

   今天是难得的休息日。尹玉枫打开手机登录查询分数的网站。网站规定9:00开始查分,现在还不到7:00。“还真是守时”。尹玉枫轻声自语。洗漱完毕,他照例去倒垃圾。来到小区花园,天空中飘起了淅沥沥的小雨。

   也就是多看了一眼,他感到面前的人似曾相识。他们四目相对,在脑海中拼命的搜索。“不错!眼前的人是左倾川。”那是中学时代的同学,也是当年最好的兄弟。

   “你……。”尹玉枫刚要开口,左倾川却转身要跑,但没跑出几步又折了回来。显然,他感到这举动不大合适。“好久不见……。”左倾川有些不好意思。多年的时光早已使他们变得陌生。“你家在这边?”尹玉枫问。“路过,路过而已。”左倾川目光闪烁,恐怕这话连他自己都不相信。尹玉枫见状也没在深问。“进去坐坐吧。”此话出口尹玉枫就后悔了。如果不是门就在眼前,如果不是外面下着雨,他是断然不会邀请的。左倾川抬头望向天空,雨水滴在脸上,他没有拒绝的理由。

   “这边……。”尹玉枫在前面带路,他在后面紧紧的跟着,没几步就来到一扇大门前。推开大门,里面是几扇小门,不过都上着锁。只有一扇是虚掩着的。“房间太小啦。”他自嘲道。为了更好的学习,他放弃了单位的宿舍,而选择在郊区租了一间小屋,那是一间三居室改装的,租给了好几个人。面积不大,不过几平米的样子,只能放下一张床和一张书桌。租户大都是白天上班,晚上回来睡个觉。

   “随便坐。”尹玉枫说着倒了杯水交到他手中。左倾川没有客气,直接坐到床上,端起水杯一饮而尽。显然还没有喝够,尹玉枫又倒了一杯,他再次一饮而尽。“你这是怎么了?”尹玉枫有些好奇。左倾川刚要开口,肚子却发出咕嘟的叫声。房间里只有他们两个人,这声音仿佛放大了几倍,左倾川面露难色。

   “我去买点吃的,咱们正好聚聚。”“呃。”左倾川算是代表默认。尹玉枫走出房门,狠狠的抽了自己一个大嘴巴。每个月的工资,除了吃住,还要买参考书,吃过这顿大餐,恐怕今后的一段时间每天只能吃一顿饭了。

   他叹了口气,还是从楼下的市场买了几个热菜和几瓶饮料。

   等到尹玉枫回来的时候,他发现左倾川居然躺在床上睡熟了。他睡得很香,甚至在打鼾。尹玉枫满心疑问的走了过去。他凑的很近,这才发现左倾川的衣服脏兮兮的,脸上也满是灰尘。看起来很久都没有清洗了。左倾川睡得很香,哈喇子都快滴到了枕头上。尹玉枫感到一阵恶心,有心推他起来,却又不忍。“今天是公布分数的日子,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全当是做好事了吧。”尹玉枫心想。

   尹玉枫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已经8:00多了。距离公布分数还有几十分钟。这次考试他感觉还不错,抱的希望也比较大。那天,出了考场,他便从网上找来标准答案进行核对。记忆中选择题至少对了7成。因此考上的概率还是蛮大的,可他也看过往年的考生成绩,很多考生常常因为0.1,甚至0.01而落榜。这是他不敢想象的。

   就在这时,他听到一个物体掉落的声音。顺着声音的方向,他低下头,地上居然是一把枪。不用说,那枪是从左倾川身上掉出的。“随身带着玩具枪?”尹玉枫觉得好笑。不对!尹玉枫回忆起刚才的声音,那分明是只有金属才能发出的。“莫非是***?”“也不像!***的比例不会做成1:1。”尹玉枫俯下身,仔细的观察。枪身的确不像是塑料材质。“莫非……?”他刚要捡起那枪。却被左倾川抢先一步夺了过去。

   左倾川用枪指着尹玉枫的头。尹玉枫开始以为是玩笑。便轻轻的推搡了一把。“别动……!”他将枪口对着墙壁,食指微微扣动扳机。瞬间就是砰的一声。尹玉枫被突如其来的巨响吓得身体一软,差点瘫倒在地上。他望见枪口处还冒着烟,不由的瞥向墙壁。墙壁上被打出了一个洞。这是一把真枪无疑。

   尹玉枫并不擅长打架,再加上最近熬夜学习,他感到四肢无力,即便左倾川手中没有枪,他怕是也撑不过一个回合。

   “你……你想干什么?”尹玉枫的嗓音早已颤抖。左倾川的情绪逐渐平复。时间仿佛静止,目光交错,他们从彼此的视线中看到了另一个人。左倾川的手一松,枪掉落在了地上。

   第二章

   那个人就是于茗综。记忆中的他五官标志,身材魁梧,在他们三个当中,他是最帅的。可惜他的眼睛不大好,也不戴眼镜。其实他原本视力正常,只是习惯于趴着写作业,青少年本来就容易近视,渐渐的他发觉黑板上的字变得模糊。他跟爸妈说要戴眼镜,他爸本来准备去眼镜店给买一副,可他妈却坚决反,他妈认为家里并没有近视的人,适应适应也就好了。相反由于大姨是聋哑人的缘故,他妈特别重视耳朵。到后来度数越来越深,视力越来越差,连作业本上的字都看不清了。

   他们三个是小学同学,后来又到了同一所中学。那一年,他们是最好的兄弟。每次于茗综看不清黑板上字的时候,他两便拿笔记给他抄。

   其实他们三个性格迥异,不算同道中人。尹玉枫像个文弱书生,而左倾川外表粗犷,一看就是江湖中人,小学时他是学校里有名的校霸。起初尹玉枫是有些怕他的,他们的缘分源于学校组织的一次观影,他俩正好邻桌。那阵流行游戏王的卡片,他们便聊了起来。从此以后就成了无话不谈的兄弟。于茗综呢?他相对内向又不大自信,总是有口无心的得罪人,在学校里没有朋友,他们之前也没有交集。

   他们三个关系好的原因该是环境导致。那所中学里的大多数学生都来自a小学,而只有他们来自b小学。这如同男女之间的恋情,在大街上从不多看一眼的人,假设放到孤岛,结果就不一样了。

   记忆中,那所学校的校门是绿色的。操场不大,四周有几棵粗壮的柳树,中央摆放着一对篮球架。教学设施仿佛回到了上世纪七八十年代。不知道的从外面经过,还以为是家工厂。

   那时网络还没有普及。有条件的同学经常在一起讨论网络游戏。而于茗综则痴迷于武术,他常常去逛附近的旧书市场,偶尔也会淘换来几本书。在那个信息匮乏的时代,他总认为这里藏着什么失传已久的神功绝学。

   有一次,于茗综和班上的同学打了起来。很遗憾,他打赢了。不幸的是,那同学家里的兄弟姊妹很多。他们将于茗综堵在门口。作为好兄弟的尹玉枫与左倾川,自然不能旁观。

   平日里的豪言壮语说的太多,可真到了那天,他们眼瞅着几个人对于茗综拳打脚踢,却不敢上前。那是真的害怕,身体会不受控制的颤抖,颤抖幅度之大,他需要用一只手拉住另一只手才能够稍微的稳定。

   不知过了多久,于茗综慢慢从地上爬了起来。他的脸上带着血迹。打他的人走了,围观的群众也走了。周围只剩下他们三个人,他们三个互相对视,谁也没有说话。

   那天是周五,六日休息。尹玉枫与左倾川是忐忑的,他们不知道下周一该如何面对于茗综。

   更令他们没有想到的是于茗综没能熬到下周一。他当天回家就选择了自杀,据说是跳楼身亡的。可以想象他当时的绝望与无助。

   当班上的同学听闻了这个消息,无一不感到震惊。一个身边活生生的人,就这样的远去,对于年少的他们还是第一次。

   其实这与于茗综的家庭有关。于茗综的爸妈他们是见过的,那是在家长会的时候。按说都是老实本分的人,可偏偏属于窝里反。你说煤球是红的,他就说是白的,你说是白的他就说是蓝的。反正总是背道而驰,跟你拧着劲儿走。对付这种人最好的办法就是不要搭理他,他说什么你给个耳朵就好了,别往心里去。可于茗综做不到,爸妈的每句话他都会记在心里,以至于放学后回家稍微晚了一点儿,他都会坐立不宁。相反他越是这样,他爸妈就越希望他离家出走,在他们看来只有离家出走才算是长大了。假使他不死,脸上可能会留下疤痕,少年的他没有财力去治疗。回到家里恐怕免不了一顿奚落,甚至会换来比之前更毒的打。

   后来经过鉴定以及走访的目击证人。于茗综伤的并不重,无非是很轻微的皮外伤。选择自杀,是他自己的选择。再加上都是未成年人,警方的处理并不严格。

   “一定要报仇……。”是明枪明刀的打?还是杀他于无形?左倾川与尹玉枫经常讨论这个话题。或许这是他们唯一发泄的方式。“这要是放在小学我不打飞了他?”少年的左倾川总是念叨。其实他们连仇人的住处都不知道,也没想过去跟踪。一旦走出校门便无从找起。但他们还是寄希望于调查公司,总觉得来日方长。

   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份仇恨日趋冷却。学校并不是生命的全部,他们不过是萍水相逢的路人。为了一个路人,去付出自己的生命,着实不太值得。后来他们更加成熟了,为了不再见到彼此,也都不约而同的换了电话,退了班级群。有一段时间,左倾川甚至选择了到外地工作。

   多年了,他们尽量不再去想这件事,久而久之也渐渐的将要从记忆中抹去。他们不会忘记于茗综的双亲找到学校时的情景。刚刚经历了丧子之痛,情绪上的过激总是可以理解。但校方为了撇清关系。或许也不算撇清关系,按照国家规定在校外发生的事与学校无关。他们俨然一副事不关己的姿态:“算了吧,还没完没了了。”算了吧?这三个字比亲手杀了他还要可恶。

   第三章

   “你这是……?”尹玉枫说了半截又吞了进去。他想问你是不是杀了他们?可又不敢开口。他担心会激怒左倾川。

   左倾川看出他的心思。“最近网络上很火的a集团,你听说了吗?”。尹玉枫沉思片刻:“a集团老总骆宇宁离职吗?”“你知道为什么离职吗?”“不是说跳槽到b集团,寻求更高发展了吗?”“怎么可能?a集团副董事长到b集团任高级顾问?这不是吃饱了撑的?”尹玉枫想想不无道理。“那是?因为什么?”“诈骗。”

   “上学的时候打架还是承认的,可工作了以后才知道,诈骗可以让你当时报警都无从解决的。”左倾川笑着说。

   保险公司的业务员属于代理,并没有劳动关系。但公司一般还是会发所谓的工资,或者通过即买即退的方式来获得少许的佣金。尹玉枫的前同事也有a集团的前代理。对于这波操作他略知一二。

   尹玉枫因为参加过考研的原因,早已把自己当成了文化人儿。对于左倾川,他是打心眼儿里瞧不上的。“穷生奸诈,富长良心”在他看来,堂堂的500强高管,还没有下作这个程度。“一定是有什么原因?”他问。“你还真是理性。”左倾川冷冰冰的回答。

   事件的主角叫顾清锦,是某专科院校的大二学生。相传起因是微信骚扰女同事。女主角叫林洛雪,是一位单亲妈妈。林洛雪经常在微信上收到骚扰短信。她就偏说是顾清锦发送的。或许是对顾清锦也有好感吧,本来也是说着玩儿。不怕没好事儿,就怕没好人。有人提议当面质问,也有人提议让警方处理。可却被上面压了下来。领导认为当面问他,他肯定死不承认。一旦报警,这种事情说大就大,搞不好来个治安拘留。“后来呢?”尹玉枫问。后来不知怎么的,领导觉得这样也太便宜顾清锦了,就想哄他走,可又没有理由哄,就想逼他购买保险,保险的价格并不便宜,他一说不买也就只能走了。事与愿违,不知他哪来这么多钱,居然真的购买了。“照你这么说,他买的时候你们没告诉他赔?”尹玉枫问。“准确的说,应该是进行了误导。”跟他承诺的与合同规定的并不一样,非但如此,干脆一骗到底,不仅讲保险合同,还讲代理合同。根据代理合同的规定,连所谓的工资都没有了。因为他们的基本法,25岁以下属于低龄,即卖即退获得的佣金很少,买了退的结果就是赔。“那他就自认倒霉?”尹玉枫感到不可思议。后来他告到了法院,法院还打来了电话。“呵,区域经理跟我们说这事儿的时候,仿佛法院是他家开的。”左倾川讽刺的说道。

   由于有合同,再加上涉案金额不大,法院希望可以协商处理。集团高层和法院说的挺好,说是为了帮助他普及法律知识。对于内部呢?为了掩人耳目就说让分公司出面,可顾清锦到了分公司又让回营业部,来回折腾了好几趟。他们的目的非常明显,就是想把诈骗与骚扰联系在一起。

   保险公司的人很多,而且大都住在附近,他们是想发动群众力量,一旦碰到熟人就添油加醋的说成第三者插足,类似于打赏主播,到戏园子里听戏捧角儿。顾清锦的年龄也不大,回到家里让他爸妈还不得家破人亡?“然后呢?这事儿就没人管?”尹玉枫将信将疑。内部的话,董事长快退休了,估计早就不想干了。外部呢,监管也是观望,不怕事大,就怕事小。死一个就好办了。只可惜白白牺牲掉了顾清锦。“那现在呢?解决了吗?”“我走的时候还没有解决,现在就不知道了。”左倾川说。

   “你这是杀了谁?”尹玉枫终于忍不住的问了出来。左倾川一笑:“杀?我什么时候说过杀人啦?”

   集团简政放权。集团总说自己领导不要这个,领导不要那个的。然后把权力给了子公司,子公司又让下属的分公司处理,分公司交给了营业部,最后竟然把权力下放到了外勤。那天的主管会,几位主管照常讨论该不该给他发工资。有人说合同规定没有就没有。有人说别人有当然他也得有。“你们劝老总给他发工资,为什么不劝他别要了?”主管a特别理性的说道。“你说的这是什么话?”左倾川不大爱听。“吃一堑,长一智。回头跟他说算了得了。”主管a说完用手捂着嘴巴,打了个哈欠。“算了?”左倾川听后一惊。多么熟悉的声音。他瞬间想到了于茗综,想到了那天他爸妈来学校时的情景。主管a哈欠连天,一个连着一个。左倾川怒火中烧,不自觉的猛的拍桌。这声音很大,场面瞬间鸦雀无声。“尼玛有病吧?”“尼踏玛吓死我了。”几秒后,众代理议论纷纷,你一言我一语。起初左倾川还为自己的过激而抱歉,到后来实在忍无可忍:“你们也太过分了吧。”“哎哟,你还心疼了,这是你爹还是你妈?够孝顺的呀,大儿子。”主管a回过神来,讽刺道。“你是不是爱上他了呀?他是x过你吗?不对,你是男的呀!”主管b帮腔。左倾川血气上涌,顺手抄起桌上的烟灰缸就扔了过去。主管b应声倒下。本来还担心有人追赶,可惜各自抱头鼠窜。他便趁乱跑了出来。

   第四章

   尹玉枫林听完倒吸了一口凉气,如果不是在这种环境下,他怕是会破口大骂。“有你的嘛呢?”但还是假装语重心长的说:“你后悔吗?”左倾川听后轻蔑一笑。

   尹玉枫不想过问他怎么会有枪。他只记得那个时候他们总说打不过可以用枪。就像发达国家的枪支可以民用,那正是为了追求平等与自由,毕竟从年龄体力性别上都有差异。关于枪支的制作,原理很简单就像砸炮枪或是***。关键就是危险,容易爆炸。这就需要坚不可摧的材质,井盖是个不错的选择。不是说铁杵磨成针吗?年少的他们甚至想把井盖打磨成枪身的模样。子弹是见过的,那是在军训的时候。没有装火药的弹壳5毛钱一颗,可以买来留作纪念。他们从字典里弄明白了,哪里是底火。

   “你不过是用烟灰缸砸了一下,并不确定他伤势。万一伤的不重……?还是去自首吧,估计可以减轻40%左右的刑期。”尹玉枫拿起手机:“你不信我说的,可以从网上查询或者拨打法律热线求助。我是真的没有骗你,相信我吧!”他用双手揽住左倾川的肩膀,目光坚定的说着。这份真诚连他自己都差点信了。

   “咱们可是好兄弟呀,你真会杀我?”尹玉枫林见对方无动于衷,他心生胆怯,将嗓音儿提得很高,以来壮胆儿。他是真的害怕,其实只要左倾川稍微变脸儿,他已经做好了跪下的准备。

   左倾川移开目光,带着犹豫。尹玉枫灵光一闪:“你是不是有什么顾虑?你说出来,说不定我可以帮你。”自首,左倾川不是没有想过,可他有个放不下的人,那就是蓝笔然。他们是聊了许久的网友,只差见面。越是没有开始的恋情,就越难放下。

   左倾川最恐惧的不是被判多少年,而是那与世隔绝的环境,断绝了外界的一切联系。当他想蓝笔然的时候,蓝笔然会不会也在想他。蓝笔然会不会疑问,为什么一个好端端的人会凭空的消失?是不是他不喜欢自己了?

   “她叫什么名字?她在哪儿?你告诉我,我马上去找她,说不定可以说服她去看你。”尹玉枫为了求生,算是把好话说尽了。他见左倾川仍不相信,便指天发誓绝不会出卖他。“只要你现在离开,我就当你没有来过。”

   左倾川把蓝笔然的姓名与联系方式留给了他,并再三道谢。尹玉枫拿起刚买来的菜和饮料递了过去:“送给你了。”随后他又从抽屉里取出几张钞票:“我也是工薪阶层,并不富裕。”“咱们好歹兄弟一场,你拿我当什么人了?”左倾川尴尬的推了他一把。“饭菜我留下,钱你自己收好吧。”

   望着他离开的背影,尹玉枫赶忙划开手机,他想立刻通知警方。可转念又想到了刚才的誓言,他犹豫了。

   回想几分钟前发生的事,他为自己的懦弱羞愧难当。“出去透口气儿。”他推门走到公用的卫生间,拧开水龙头,自来水倾泻而下,尹玉枫捧了把水往脸上拍击。望着镜中的自己,水滴从面颊流下,滴在大理石的台子上。“这不混蛋吗?明明有合同,你不拿钱买得了吗?你不签字买得了吗?你自己裸奔还赖人家看?”他想着左倾川说过的话自语道。

   “啊?差点忘了最重要的?”尹玉枫将手往衣服上擦了擦,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时间已经到了10:00多,可以查询分数啦。他闭上眼睛,双手祈祷。打开网站,输入用户名密码,心里怦怦的跳个不停。“……通过。”他揉了揉眼睛,确定自己没有看错。“……天呀。”尹玉枫兴奋的尖叫起来。

   “努力没有白费。”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阶层的跨越,以后再也不用受这种苦了。

   尹玉枫回忆起离开校园的那几个月,他高兴极了,终于可以无拘无束的玩儿了。可没过多久,他开始羡慕在校的学生,他多希望每天晚上可以像原来一样做作业,看会儿书。没有目标是很难坚持的,他不确定自己还能不能参加正规考试,直到后来得知了可以考研。当他刚刚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仿佛自己已经考上了,仿佛硕士已是自己的囊中之物。可真到了学习的时候他才发现并没有那么顺利。理工科的自学难度非常之大,没有老师指导,常常一个符号都要认识好久。文科稍微好点,靠死记硬背或许能应付考试。

   尹玉枫突然回过神。“真的不用报警吗?这算不算是包庇?”包庇罪,他略知一二,那是要承担法律后果的。“现在满大街都是监控,来过这儿的人是瞒不住的。一旦追究起来,怕是前程不保。”他有些纠结,但转念一想:“拜托,我这也太有病啦!好心请他来做客,反而被一顿恐吓,又白白搭上了饭菜。嗯,在那种情况下的誓言不能作数,不能做数。”

   这回他毫不犹豫的拨通了警局的电话。两位民警很快赶来。他有意将问题说的严重些,指着墙壁上的枪眼儿,添油加醋的说成入室持枪抢劫。因为他担心那人伤的不重,万一左倾川没过几天就放出来,岂不糟糕啦。“对了,还要把房子退掉,反正是租的,从这儿搬走就不容易找到了。”他边想边拨通了房东的电话。

   第五章

   “人会因为讨厌一个人而讨厌一个地方。”自从于茗综事件之后,就连那所学校都是他们不愿提及的了。

   莫语龄老师可以说是他生命中第一个喜欢的人。记得有一次返校,正好赶上莫语龄值班,办公室里只有她一个人。尹玉枫推门进去,莫语龄当然看得出他喜欢自己,她便用和孩子说话的口吻:“妈妈和你说呀。”尹玉枫听的心都快融化了。

   还有一次,上课时莫语龄握住他的手,他瞬间有一种触电的感觉,那手好软好软。

   “不如找个时间回去看看。”尹玉枫心中盘算。如今考上了硕士正好回去耀武扬威。

   只是之前断绝了与所有同学的联系,找不到同行的人。现在也不是教师节,回学校似乎不大合适,毕竟从毕业这么多年都没有回去过。突然出现会不会吓人家一跳?他想了一会儿,干脆在贴吧中发帖,问问师弟师妹有没有想同去的。可惜上班的上班,上学的上学,去外地的去外地,回老家的回老家。

   其实见到了又能怎样?有个联系方式足矣,哪怕只是一个电话,他都会觉得这距离很近很近,近到永远都不会分开。于是,他心生一计。搜索学校的对公电话,而后拨打过去:“您好,您这边有个叫莫语龄的老师吗?”“您是?”尹玉枫说:“我是邮局,这儿有个包裹,请她签收。”“她不在。”尹玉枫心中一阵窃喜。“放到传达室好吗?”“不行,需要本人签收。”“您这边有她的电话吗?我联系她好啦!”尹玉枫按照事先想好的说道。“有,倒是有,就是……要不您留下电话。我让她联系您。”“好。”

   放下电话,很快有一个陌生号码打来。尹玉枫定了下神,调整语调:“您好……。”果然,是莫语龄打来的。既然取得了联系方式,信已经不再重要,但为了不让对方扫兴,尹玉枫还是决定寄一封。“可信的内容写什么呢?”“嗯?干脆留个qq号,好啦!”他担心电话号码可以在营业厅查到姓氏。

   尹玉枫来到附近的邮局。“一封挂号信。”“4元,挂号3.8,信封2毛。”尹玉枫交过4块钱。柜员从抽屉里翻出信封和几张邮票。“上面写收件人的电话地址,下面写寄件人的,糨糊在那边。”尹玉枫将纸条塞进信封,不忘对封面拍照。柜员在电脑上敲击几下,弹出了一张小票。小票上有一串编码,可以在网络上实时查询。

   “一切顺利!”出了邮局,他边走边翻看信封的照片。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原来他在落款处居然写的是自己的真实姓名。尹玉枫飞快的跑回到邮局。“信,寄出了吗?”“没有,哪有这么快。”“麻烦给我,我,我的电话号码有一位写错了。”尹玉枫为自己的临场应变能力感到自豪。柜员将信封递给他,尹玉枫快速将落款处的名字涂改,而后用了化名。

   几天后,信件显示签收。很快,他也收到了一个陌生qq号的添加。qq的网名叫风轻云淡。“天啊,她会不会把我当成了别人。”尹玉枫心想。的确,莫语龄老师长得很瘦,很文静。喜欢她的人一定是不少。

   从莫语龄的朋友圈得知她家住在xx小区。xx小区?尹玉枫用地图导航,其实小区就在附近,那是之前上班的必经之路。“原来我们离的这么近。”

   几个月后的教师节,他终于可以顺理成章的回校看看。校园的环境并没有多大的改变,只是前门封了,师生改走后门。大概是面前有网吧的原因。

   回到曾经的学校,尹玉枫第一个要见的自然是班主任。可惜班主任早已退休多年。“也对!当年班主任就50多了。”

   应该是做贼心虚。第2个见的是英语教师。多年未见,和陌生人没什么两样。没说几句,英语教师还要上课,尹玉枫就匆匆的道别。

   “莫语龄老师的办公室在哪?”尹玉枫询问一位路过的教师。“3楼。”到了3楼,他发现办公室附近围拢了几圈人。好像是有学生打架,找来了双方家长正在处理问题。

   尹玉枫仔细的在人群中搜索。“应该是……。”面前的女人脸上涂了厚厚的脂粉。但是从五官上判断应该是莫语龄无疑。印象最深的就是她的鼻梁很高且有节,脂粉可以掩盖皱纹却不能掩盖鼻子的高度。“若是在大街上一定是认不出了。”尹玉枫心想。

   被打的学生坐在当中垂着头。“五千,少一分也不行。”他爸爸伸开了5根手指。“你总不能找我呀。”学生科长猛地拍桌。其他老师心领神会。“上次呀,我们有一个学生,他儿子把他儿子打了,他爸爸把他爸爸打了。”说完了几个老师哄堂大笑。无奈学生家长反应迟钝,并没有听懂他们的意思。“你多大?”莫语龄老师问一个学生。“十六岁。”“你呢?”“十五岁。”另一位学生回答。“你比他大,你怎么打不过他?”莫语龄一脸讪笑的说道。

   尹玉枫在旁边看得起劲儿,以知识分子自居的他自然偏向莫语龄一方。莫语龄无意抬下眼皮,应该是注意到了他。那眼神空空洞洞,将尹玉枫的满腔热情全部浇灭。“或许来的不是时候。”尹玉枫转过身,准备回去。

   第六章

   硕士毕业后,尹玉枫顺利考入了幼儿园。成为了一名在编教师。幼儿园分为小班,中班,大班。他负责大班,面向的都是4~5岁的小孩儿。工作内容除了文化课更多的是陪小朋友做游戏。文化课无非是简单的汉字与单词,几乎不用备课,业余时间比较悠闲。

   他在这里真切地明白了什么叫三岁定八十。曾有个小朋友问他:“不是说铅笔有毒?往爸妈杯里面放铅笔沫,为什么爸妈没有死?”尹玉枫无语。“于茗综要是赶上你一半都不至于自杀?”他想。

   有了教师身份,他最喜欢去逛相亲市场,特别是喜欢勾搭一些没有学历没有正式工作的,在他们身上可以获得极大的满足感。尹玉枫知道自己在教师队伍中不过是普通一员。之前曾向音乐老师表白却惨遭拒绝。根据“千警进千校”的工作机制。“一校一警、一园一警”。音乐老师就和一位民警搞在了一起。

   “某副主任快退休了,这个位置会从园内竞聘。”尹玉枫觊觎这个位置很久了。其实也是为了一雪前耻。那位民警是1毛2,大概相当于副科。副主任相当于正科。由于没有关系又想要求官,他能做到的只有到寺庙烧香祈福。“老天爷啊,如果能让我上位,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他朝寺庙里的每尊神像三拜九叩,拜完一圈,累得连腰都直不起来了。尽管他也知道无非是寻求心理安慰。

   终于,机会来啦。吃过午饭,尹玉枫照常在办公室休息。桌上的电话响了,是园长。自从来这里工作,除了开会他几乎没见过园长。“会是什么事呢?莫非是要提拔我?”他不禁兴奋起来。

   园长办公室在主楼,尹玉枫一路打听,终于找到了。他在门口整理下衣服,轻轻的敲门。“请进。”推开办公室大门,屋里只有一个人。不是园长,而是某主任。他坐在园长的位置上。尹玉枫开始以为是走错了门,直到他退出屋再次确认门牌。门牌上赫然写着“园长室”。“没走错呀……”他轻声嘟囔出来。

   “园长,刚才……”尹玉枫支支吾吾,初来这里,他有些胆怯。“哦,知道。”某主任笑着说。“陆可无是你班学生吧!”“对。”尹玉枫点点头。“知道为什么找你来吗?”他感到纳闷,之前的幻想瞬间破灭。某主任没有说话,只是凝视着。片刻,他见尹玉枫没有反应,便提醒道:“小朋友也得团结呀。”尹玉枫沉思片刻:“苏甫文拿了陆可无的玩具?哦,我已经批评了苏甫文。”他边想边不由的说了出来。“苏甫文是园长家的亲戚。”某主任拍着桌子强调。尹玉枫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哦,不知者不怪。”尹玉枫似懂非懂的点点头。“你也知道副主任要退休了,园长挺喜欢你的呢。”尹玉枫先是欣喜,随后是茫然。某主任见他这幅样子,就摆摆手:“就是跟你说一下,你出去吧。”

   尹玉枫走出办公室大门来到操场。他望着不远处的小朋友在做游戏。忽然,有一个人拍下他的肩膀。他回过头一看是助理。助理个头不高,十分精瘦,一看就是当下人的料。“刚刚去园长室了?”尹玉枫点点头。“园长还是挺喜欢你的。”尹玉枫有些吃惊。助理掏出上衣口袋的圆珠笔:“你看这是什么?”“笔呀?这还用问?”尹玉枫随口答道。“我说是橡皮。”尹玉枫一愣,随即恍然大悟。“你要知道如果园长不同意,你是不可能在这里工作的。”助理面露凶光。言外之意就是:能让你来,就能让你走。尹玉枫还没反应过来,助理又变得和蔼起来:“好好干吧!小伙子,前途无量啊。”他说完就要转身离开。

   尹玉枫心领神会。“可是……现在都有监控?”他追了过去。“哈?监控?监控归保卫科管,保卫科有分管的副园长。”他们相视一笑。

   回到班里,学生们见到尹玉枫,纷纷起立问老师好。尹玉枫摆摆手,示意他们坐下。他一眼望见教室后面的黑板,黑板上是粉笔画,上面写着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天天向上,为了向上,是得拼了。”“想到这里,尹玉枫不自觉地掰断了粉笔。“大家出去自由活动吧。对了,苏甫文和陆可无留下。”现在教室里只有他们三个人。尹玉枫拿起桌上的水杯往地上一砸。“陆可无,你为什么把他的水杯摔了?”“我没有。”陆可无辩解道。“没有?不是你摔的?是谁摔的?”“苏甫文,你说是不是他摔的?”尹玉枫直视着苏甫文。苏甫文不过是个三四岁的小孩,显然老师说什么也便是什么了。开始尹玉枫还有些心虚,后来他越演越自然,连他自己都开始相信了。他知道自己是这里的权力中心。在这里,他说什么便是什么,没有人敢反对,也没有人有能力反对。

   自由活动时间结束,小朋友们纷纷回班。“你们都来看看,陆可无把苏甫文的水瓶摔了……”随着尹玉枫一声令下,小朋友们纷纷指责陆可无。其实根本没有人在场,却又都愿意为他作证。“哈?把他们打发出去是多此一举啦!”尹玉枫心里洋洋自得。

   不知不觉,到了放学的时候。家长们在门口等着接孩子。陆可无的家长见他迟迟没有出来,便走进教室询问。“你来的正好……”尹玉枫搬了把椅子坐在讲台当中。显然,他是恭候多时了。

   第七章

   刚开始的几天,尹玉枫的确感受到了重用。同事们对他热情的不得了,平日里不熟悉的人也都主动同他打招呼。他知道这一切都是领导的授意,副主任的岗位仿佛近在咫尺。

   可渐渐的他发现同事们都离他远去,甚至会故意疏远他。比如办公室里大家聊的热火朝天,见到他到来便顿时鸦雀无声。有好几次都是这样,绝不是偶然。

   有一次园长组织召开教师会,传达了几个精神。反复强调老师要有师德,对于违反师德规范者实行“一票否决制”。即考核、聘任、职称、评优的首要标准。还特意搬出了《关于加强和改进高校青年教师思想政治工作的若干意见》。

   后来他才知道家长对于学校的处理方式并不服气。他们闹到了某局,某局本来也不想管,他们又去上访。在某委门口险些自焚,现在还在看守所里羁押着呢。经过这样一闹自然引起了高层领导的重视。责成某局来处理这件事情。

   直到有一天。“领导今天来,你先去会议室等着吧……”尹玉枫刚踏进会议室大门。便听见园长在打电话。“我会通过我的关系来处理这件事……”园长拿着话筒滔滔不绝,只是不知道电话那头儿到底有没有人在听。尹玉枫本来不想进去,可又没有办法。

   会议室里除了园长,还有两个人。他们是主任与助理。“你们……好……”尹玉枫礼貌性的打了个招呼。“你也好……”他们三个代答不理,不约而同的附和。明显已经坑壑一气。

   很快门开了,领导走了进来。园长一个箭步窜到面前,紧紧握住领导的手,仿佛很熟的样子:“这位是某局的某长。”助理拉开主位的椅子,主任边沏茶边说道:“某局,这是专门为您准备的上等茶叶,别人不配喝。”他们配合的相当默契。尹玉枫一时凑不上前。

   “尹老师,我们想了解一下关于陆可无同学的情况。”领导示意尹玉枫坐下。尹玉枫的眼睛瞟向园长。园长端了下眼镜,脸上写满了幸灾乐祸。“领导问你话呢,说吧。”他催促道。尹玉枫一时语塞。“那就是确有其事?”领导的声音变得严厉起来。尹玉枫侧过头看着主任与助理。助理一副洋洋自得居高临下的模样,而主任似乎有些愧疚,总在刻意躲避尹玉枫的目光。“既然是这样,那只能就公事公办了。”领导向园长扫了一眼。“太不像话啦!必须开除。”园长正义凛然的说。

   尹玉枫慌了,他知道这份工作的来之不易,一旦离开这里身价自然大打折扣。他将事情的原委叙述了一遍。“你有证据吗?”领导问。“可以调取监控。”尹玉枫回答。园长假模假样的给保卫科打个电话,保卫科表示监控只保存一个月的。尹玉枫这才想起那天助理对他说的:“监控在园长手里呢。”尹玉枫哭着祈求,能不能饶过这一次。不知道是谁通知的,校警和音乐教师也突然出现在这里。屋子里一下子又多了两个人。“我们已经给你留脸了,你要是这个态度就不仅仅是开除那么简单了。”园长指着校警刚正不阿的说道。

   “回去收拾东西吧。”领导挥了挥手。尹玉枫知道此时说什么都已无济于事。“哦,如果暂时找不到地方住,还可以住在宿舍。”园长露出小人得志的笑容。尹玉枫瞥了下校警,校警昂首挺胸,似乎在说我们已经生米煮成了熟饭。尹玉枫不想在这儿多呆一秒,情绪已经失控的他推门走了出去。

   他走出园长室经过操场。学生们正在玩儿滑梯下的游击队。那是上次清明节的时候园里组织观看《铁道游击队》,园长深受启发,便让教师带领学生们在滑梯下面开展爬行游戏。从赤手空拳,到持重物爬行,从单人作战,到多人对战。孩子们玩的不亦乐乎。

   眼看到了办公室。尹玉枫在门口迟疑一秒,还是硬着头皮的走了进去。他多希望有件隐身衣,或者有个地洞钻进去。其实他多虑了,并没有人理他,大家都对他避之唯恐不及。就连平日里对他奉若神明的保洁也不再理他。只有班上的几名不懂事小朋友扯住他的衣角:“老师,昨天您教的单词我都记住了,我背给您听。”尹玉枫笑着说好,然后转身离开。他很清楚自己已经不在属于这里。

   他拉着来时的行李箱走出校门,眼看到了校门口。校门口有保安站岗。每次保安见到尹玉枫都会敬礼。今天他是受之有愧啦!他恨不得飞出大门,便加快脚步。可惜没有逃过保安的法眼。“尹老师,明天几点上班?”保安a问,问的倒是一本正经。“啊?”他一时不知如何回答。亭子里的保安b就狂笑起来。笑得很假,一看就是装的。“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看来他们是知道了!”

   也是在这一刻,尹玉枫突然释然。“不过一份工作而已?有什么大不了?”“明天不来了!被开除啦!”他说的很轻松,保安反而尴尬了。

   走出大门,回头望去,夕阳映在教学楼上。他隐约望见不远处有个人。那人的样子很模糊,以至于眯着双眼才能勉强看清。“好像是书记。”他想要过去道别,可又没有勇气,只好远远的说了声:拜拜。

   第八章

   尹玉枫开始认为凭借自己的学历找工作不是什么难事。到了企业当中至少也是中层副职。

   在幼儿园工作的这两年,钱挣的虽然不少,可花费的也不少。尽管没有什么积蓄,但也不像之前那般落魄,至少他不会再选择租一间小隔断。尹玉枫找到附近的一家旅店安顿下来。旅店的费用不贵,一天不过几十块钱。

   店里是有餐厅的,可他又怕不卫生,干脆点了外卖。外卖小哥也是新手,对于路线并不熟悉。因此晚送了十几分钟。尹玉枫瞬间失控,他将满腔的怒火发泄到外卖小哥身上。其实只要外卖小哥稍微顶撞一下,他也就不敢了。送走了外卖小哥,他有些许后悔。“自己也太过分了。”他意识到。

   躺在旅店的床上,打开手机浏览着招聘信息。谋划着接下来的面试。“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他幻想着在企业里一展拳脚。

   第2天一大早他便出去面试,一共面试了三个岗位,有总经理助理,也有部门经理。可惜结果无一不是等通知。他知道日不复出的生活不会坚持太久,必须尽快有一个工作了。

   那天,尹玉枫联系了一家开发区的工厂,面试的岗位是副总经理,结果还是老样子等通知。走出厂区大门,天骤然下起了暴雨,他没有带雨具,又没带多余的钱打车。郊区十分空旷,没有避雨的地方,只能一路淋雨。当天还好,睡了一觉,第二天就高烧不退。他到药店买来退烧药,买的是最便宜的那种,一元一板。住店加上一天三顿的外卖,此时他身上的钱已所剩无几。他忽然意识到必须节省了。祸不单行吃了几天,非但不见好转,反而越来越重。之前也听说过,由于发烧致残的。他担心万一哪天自己站不起来了,或者失明了,听不见了。“必须到医院查个清楚。”尹玉枫越想越怕。

   住院那几天,他几乎花光了身上的所有积蓄。旅店是住不起了,至少今晚是要露宿街头。尹玉枫一个人坐在街边的长椅上,他舍不得看手机,因为怕费电。他瞧着身旁的乞丐,乞丐睡的很香。“自己何尝不是个乞丐?”尹玉枫心想。他望着远处的楼房,万家灯火却没有自己的容身之所。

   尹玉枫掏出手机。有一条新消息:“尹老师,明天我去学校找你。”啊,这是之前相亲的一个女孩儿,女孩儿是一家餐厅的服务员。对自己可以说是穷追不舍。他知道无非是看中了自己的工作与学历。“我已经不在学校干了。”尹玉枫想都没想的回复过去。“别开玩笑了,尹老师。”女孩秒回并附上一个笑脸。尹玉枫没有力气与他争辩。

   “啊,再找不到工作,干脆把手机卖了。”手机是新买的iphone13promax,但转念一想没了手机连找工作的渠道也没有了。“哦,不如把这个卖了,换个二手杂牌子的。这样至少就有了几千块钱。”他最后看了眼时间,然后关机。

   “还好天气晴朗!”尹玉枫仰望天空。现在要是再来一场暴雨,他同样不知该往哪里躲避。白天还好,可以逛商场。晚上呢?桥洞吗?

   尹玉枫想到了左倾川,那天的他一定如同今天的自己这般无助。他又想到了莫语龄老师,那个曾经魂牵梦系的老师。回想当年她对自己的笑容,也许只是搔首弄姿。印象中她眼尾下垂,鱼尾很深。这面相恐怕绝非什么良家妇女啦。

   他想过自杀,结束掉自己的生命,可又不敢。“好死不如赖活着。”尹玉枫自我安慰。

   “明天必须找到工作!”给不给工资都无所谓啦,包吃住即可。尹玉枫已经将目标降到最低。

   第2天,天刚蒙蒙亮就开始了找工作。因为以他之前的经验,路程加上面试,一天下来也去不了几家单位。一切仿佛回到了原点,岗位又定位在服务员或是理货员。就这样面试过几家后,终于在下午的一次面试被通知当天就可以上岗。

   餐厅的工作无非是上餐,刷碗。忙碌了一晚上,终于开饭了。尹玉枫剩了一大碗米饭,米饭冒着热腾腾的热气,他甚至舍不得吃。长这么大,还是第1次觉得粮食的宝贵。他狼吞虎咽的吃着,可胃口毕竟有限。他已经吃不了,但还是强撑着往下咽,不舍得浪费一粒粮食。他想万一哪天流落街头,身无分文,饿的快不行的时候,谁会给口饭吃呢?谁给了,那便是救命恩人再生父母一般啦。

   餐厅是一家临街的狗食馆。主管对他总是横挑鼻子竖挑眼。就拿洗手来说,主管对他的要求已经精确到了,用哪个水龙头。一旦用错,就是劈头盖脸的一顿骂。他很清楚,如果这里可以招到第2个人,自己当即便会被辞退。其实他看主管还好,只是不明白为啥主管对他的意见是这么的大。

   直到老板来店里视察,他见到了老板。大概这就是传说中的话不投机。他看老板同样浑身的不自在。可以想象,老板瞧他时的感受。

   尹玉枫明白此地不宜久留。他想过去a集团打探关于左倾川的消息。只是a集团是代理人模式。“人家能不给别人工资,也能不给我工资。”这趟浑水他是不敢轻易趟了。

   第九章

   餐厅上的是两头班,中间有一段时间可以休息。尹玉枫通常在店里看看手机,然后小睡一会儿。以他的经验,在特别累的时候,哪怕只是一两分钟,精神都会好上很多。

   那天中午,他怎么也睡不着。无聊的时光通常靠手机打发。无意望见网站上张贴的通缉令,触景生情,他想到了左倾川。“他现在在哪儿?有没有去自首?还是被抓?或者是在逃”?时至今日,尹玉枫还是不能理解他的所作所为。特别是他不认为那叫诈骗。“一句不懂就没有责任了吗?你不懂得杀人偿命就可以杀了白杀吗?”

   尹玉枫下意识在搜索框中输入骆宇宁。“骆宇宁,从分公司基层岗位开始,经历了20多个岗位升迁、19年时间的专业历练。曾任集团主任助理,子公司副总经理,财务总监,集团副总经理、子公司董事长兼ceo,并于xx年xx月重回集团,担任副总经理兼首席业务执行官。xx年xx月,a集团发布公告,董事会接受现任总经理孙子新的辞呈,同意聘任现任副总经理的骆宇宁接替孙子新出任总经理。”

   看了半天,他忽然注意到一个细节。骆宇宁有近16年都在基层,从基层到副董事长,居然只用了3年的时间。“这背后一定有个大秘密。”尹玉枫心想。

   他不由得点开了集团董事长邱睿渊的简历。邱睿渊之前是x公司的总经理,后来被调到a集团任董事长。将他两的履历对比后惊人的发现,邱睿渊来a集团的那年,就是左倾川的职场开挂之日。之前在底层做业务员的他,自从邱睿渊来了以后,一年换5个岗位左右,而且步步高升。

   从左倾川想到了骆宇宁。蓝笔然,这三个字猛然出现在他的脑海。打开通讯录蓝笔然的号码还在那里。他想用这个号码在微信上搜索,企图找到些蛛丝马迹。“a店蓝笔然”。后面是某药房的logo。“哈!得来全不费工夫!天助我也!”对于左倾川,尹玉枫愈发有一种愧疚。“也许太晚了。”他叹了口气。

   某药店属于连锁性质,大概每天都有很多人入职,也有很多人离职。尹玉枫轻而易举的找到了药店的招聘电话。“喂,您好,请问还在招聘吗?”“是的。”在了解过上班时间与工资待遇之后:“明天可以去面试吗?下午3:00?”“当然。”下午2:00~4:00是饭店休息的时间,尹玉枫正好可以借这个时间去面试。在经历过上次的流浪之后,他不敢轻易放弃工作。“根据劳动法规定,被辞退应该当场结算工资。反正已经干了一月有余……”这也是他深思再三的决定。

   面试地点在分公司。在填写过简历表之后开始面试,面试流程千篇一律,先是有自我介绍,而后聊下之前的工作经历。当然也有些刁钻的考官会钻死牛犄角,刨根问底的问你为什么不干了。“你有什么意向的店?”面试官问。“a店。”尹玉枫迫不及待的表示。也许是冥冥之中的天意,a店正好有空缺。尹玉枫如愿被安排到那里上班。

   药店是一处临街的底商。店里一共六个人,白天两个人,晚上一个人。白班是上一休一,夜班则是做六休一。推开大门,左手是银台,银台上有两台电脑,一台负责收银,另外一台则负责接收外卖。更衣间在尽头。左边有扇门是仓库,仓库里面是卫生间。

   尹玉枫的岗位是夜班,夜班到店顾客不多,主要负责打包外卖。货架上琳琅满目的药品,一时很难记住准确位置。而药品不同于食品,它的包装形状又是你很难想象的。通过文字对比包装盒上的药名,又太浪费时间。外卖小哥的时间也不等人。记得刚开始的那几天,单子一张连着一单,外卖小哥在门口不停地催促,尹玉枫在屋里忙的手忙脚乱,他甚至担心门被拽开。

   夜班20:00点上班,白班21:00下班。中间他们会有一个小时的交接时间。在这里尹玉枫与柳初浮的关系最好。柳初浮是个将近四十的中年大姐。尹玉枫对她谈不上喜欢,却有一种莫名的亲近。

   “您在这里干了多久?”他问。“快二十年了,从学校毕业就在这儿。”“那还真是挺久的。”“我快干到头了,咱们这行是吃青春饭的。”柳初浮补充。”尹玉枫有种莫名的伤感,他安慰道:“其实外面招聘的地方挺多的。”“打扫卫生那种。”柳初浮似乎不大自信。“不会的,你性格这么好。”他们都笑了。

   尹玉枫总会不自觉的望向墙上的员工照片。蓝笔然的大名就在其中。照片上的蓝笔然一副假小子的模样。尹玉枫对她并不来电。

   为了左倾川,他几次想直截了当的询问,可又怕引起别人的怀疑,尽管这担心是多余的。“你总盯着墙上的照片看什么?”柳初浮随口一问。“咱们店里的可都结婚啦!”她笑着补充。“这个人……我怎么没见过?”尹玉枫一副无所谓的语气。“哦,她休产假了,大概下个月回来。”尹玉枫听后心里咯噔一下。“呃,她休不休产假你都见不到她,她是店长上正常班儿,你上夜班,你们是没有交集的。”

   第十章

   那天,柳初浮准备了一桌大餐。尹玉枫进店后换好衣服。“吃饭了吗?来吃点儿吧。”柳初浮掰了一半儿饼递了过来。“什么时候咱们这儿管饭啦?”尹玉枫笑着说。“啊,柳姐要走了,以后就不来了。”同事a说道。尹玉枫一时没听明白。“按照公司规定,过了40就被遣散了。17年前的15号我入的职。”柳初浮解释着。他们都没有说话,毕竟相处多时还是有感情的。

   下个月,蓝笔然准时回归了。尹玉枫是从微信群里得知的。打开她的朋友圈,多了几张晒娃的照片。看样子是生了个男孩儿。那男孩儿很胖,眼睛很小,脸和嘴却特别大,看起来蠢蠢的。“天啊,这要是我儿子,我早他妈扔了!”尹玉枫打心眼儿里瞧不上。但转念一想。“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鱼找鱼,虾找虾,乌龟找王八。”他想着想着笑出了声。

   尹玉枫把事业上的不顺归咎于当年的誓言。“或许我不该轻易发誓,既然发了誓就应该遵守承诺,特别不该在民警面前重伤他。”尹玉枫想。“哎,现在把左倾川的名字带给蓝笔然,不知道晚不晚?”他想着亡羊补牢,将功折罪。

   尹玉枫在聊天窗口反复编辑,尝试了几次又删除了。他不知该怎么开头儿。“其实说了又能怎样?或许蓝笔然早已把左倾川忘记,而左倾川也有了新的朋友。就算他们还念着彼此,现在的左倾川身在何处自己也不知道。再说蓝笔然已为人妇,这岂不是破坏人家家庭?”“可是……”经过一番思想斗争,尹玉枫还是决定应该告诉她。她享有这件事情的知情权。

   尽管药店的夜班可以睡觉,但和在家里是完全不一样的。夜班下单的顾客虽然不多,可外卖小哥也不多,常常一单要等很久很久,从下单到取货尹玉枫只能眼巴巴的等着,无法睡个安稳觉。下了夜班已经十分疲惫,如果白天不睡觉,晚上连着上夜班,怕是离猝死就不远啦。他之前有过类似的经历,强忍着不睡觉,坐在那里脑袋就会撞到桌子上,站起来腿一软会瘫倒在地上。那滋味他着实不想再有第二次。

   做六休一,尹玉枫很快迎来了休息日。那天不到18:00,也就是蓝笔然将要下班的时候,尹玉枫早已在门口等候多时。可等了又等直到天黑,还是没见蓝笔然出现。他只好悻悻的打道回府。后来他才知道店长的下班时间并不固定,有时蓝笔然会去其他店。

   就这样经过了几次,尹玉枫终于等到了她。说是几次,其实是几个月,因为一周只有一天而已。尽管未曾谋面,可是照片却是每天在看。他还是从人群中一眼认出了她。尹玉枫想要过去打招呼。问路,是他能想到的最好方式。“就在今天,一定不能错过。”尹玉枫鼓足勇气向她走去。

   不巧的是,尹玉枫刚走出几步,便有一个男人以更快的速度来到她身旁,并一把抱住了她。“这是……她老公?”尹玉枫心想。“不像!已经结婚的夫妻哪至于这样?”“你老公在家吗?”蓝笔然摇摇头。尹玉枫恍然大悟:“这难道是传说中的第三者?”他庆幸没有过去搭讪,假使自己走在了男人的前面,那会是怎样一番景象?尹玉枫突然感到脊背发凉。他不禁望向旁边的汽车,或许汽车里是有人的。

   他为自己之前的愚蠢捏了把汗。之前每次在街上见到心仪的女孩儿,尹玉枫总想过去索要联系方式,但由于自己的性格,又止住了。“幸亏止住了。”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

   蓝笔然与那男人开始热吻,吻的简直忘我。他们并没有注意到身旁的尹玉枫。一番亲热后便向旁边的一个路口走去。就这样,他们在前面走着,尹玉枫在一个合适的距离内紧紧的跟着。其实根本谈不上跟踪,至少他们并不认识。

   走了几个路口,拐了几个弯儿。他两在一家咖啡厅前停住了脚步。“咖啡厅?我还以为是某酒店?”就在前一秒,尹玉枫还在盘算万一他俩去了酒店,自己是在门口蹲守还是离开。

   他们点了两杯咖啡,相对而坐。尹玉枫为了不引起怀疑,大大方方的走了进去,同样点了杯咖啡。他就在邻桌,蓝笔然与那男人的对话自然听得一清二楚。“你老公知道孩子不是他的吗?”男人问。“应该不知道吧。”蓝笔然回答。“尹玉枫林刚抿下一口咖啡,听后差点喷了出来。“与其说是相见恨晚,倒不如说是逃过一劫。”

   电话响了,尹玉枫吓得一哆嗦。蓝笔然与那男人不约而同的瞅了过来。八成是心里有鬼,他本能的离开了座位。“喂,您好!”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声音:“哦,尹先生吗?我们a集团。收到了您投递的简历,想问下什么时候方便过来面试?”“明天可以吗?”尹玉枫随口答道。“反正去不去也无所谓,先答应下来再说。”他心想。

   撂了电话,尹玉枫想回去继续听他两调情。可想到自己的失态,他不敢大摇大摆的坐回原位。隔着玻璃窗,小心翼翼的望去,蓝笔然的座位空空如也。“看样子他们是走了。”同时,他感到后面有个人拍了他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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