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三日,御国阵才得以修复完全。
在这不长不短的三日,与昼乃至于南暻发生了太多事……
一是寂大将军自岑州回来后就被压了兵权赋闲在家,但奈何南暻无人可用,寂大将军早年又多次于北境作战,功勋卓绝,显然是抗击若渊的主帅的不二人选。
朝中分为两派,前者支持忠臣良将当用,后者则有质疑,觉得应避嫌,恐寂大将军顾念长公主旧情,暗讽寂大将军莫须有的不忠……
直到近日,前线节节败退,才终于还了寂大将军兵权,这位短短几月却宛若老了十载的大将军挂帅出征,同亡妻的国家打仗。
料想当年联姻,两国和合美事,将才公主,极为相配,再看今日,也只能感慨世事无常。
二是骁郡王谋逆一案,南暻大皇子南宫灼明检举护国有功,已被封为长明王,权同摄政王。
曾经的“质子”与功高震主的郡王,如今前者为权势新盛的王爷,后者则为叛国的亡命阶下囚,这般翻天覆地的转变,倒也颇具有民间话本的反转性。
按理来说,晔帝还未立储,但为何不借此良机立南宫灼明这个嫡次子为太子,而是立为王爷,倒是令朝中各个党羽猜不透圣意了。
三是皇后驾崩,谥号为惠真,享年三十有五。
惠真皇后同当圣乃年少夫妻,青梅竹马,早年逢战乱之灾,得骁郡王所救并结为义兄义妹。
一番周折后得与尚是王爷的当圣重逢,忠臣良主仁后,一时传为佳话。
再后,帝后携手开创琉金盛世——先皇后自担得安民则惠之名。
说来令人唏嘘的是,就在骁郡王被指摘谋逆之罪,当圣下旨诛杀时,先皇后跪在紫金大殿外一天一夜求当圣重审此案。
后体力不济昏厥过去,醒后得知骁郡王已伏诛,自此卧病不起。
她膝下育有二子,早年逢战时未养好胎,长子先天身子骨差,后因病早早殁了。次子是在她当上皇后的第二年诞下的,可谓承天福运,吉之又祥。
但后宫三千妃嫔,朝中党羽林立,朝斗宫斗尔虞我诈,防不胜防。她同次子没少受到有心之人的陷害。
因失去过一个儿子,她自是不愿再失去另一个儿子,愈是珍惜,愈是如惊弓之鸟,对于次子便愈是严格要求,而忽略了身为母亲温情的一面。
她一昧磨砺次子,但却很少对次子袒露自己的真诚。
她将自己对孩子的爱倾注在将其培养成一个城府深沉、深谙帝王术的人,甚至为了让次子能够更加坚毅果决地行事,不惜亲手断其软肋,杀害次子珍重的无辜之人。
庄妃设计的冷宫失火,亦有她推波助澜的手笔,她就是要让自己的孩子知晓这宫廷的残酷,稍有心软便会被‘恶狼’啃得尸骨都不剩。
她做这些时,定想不到日后会遭到亲生儿子的反噬吧——她所珍重之人,最后却是被他亲生儿子联合右相党以谋逆之罪戕害,含恨而死。
宫人几番通禀,说长明王跪在她寝宫外几个时辰、几宿、几日……她充耳不闻,至死都不愿再见这讨债儿子,还有她那相看两厌、两厢猜忌的陛下一眼,哪怕一眼她都觉得此生长悔。
这三件事,栩生仅是浅浅耳闻,就差点要做回玖黎,好在走过这么多世,她自控力强了很多,即使心有愤恨不甘,也知晓当前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其实栩生最无法接受的,定是她喜爱并信任的子皙哥哥却这么背刺她父王与整个骁郡王府,虽说一国皇子以“义子”之名落于一郡王之下,与“质子”之辱确实毫无分别,但栩生自认整个骁郡王府上上下下从未亏待过这位与昼的贵客。
而她的父王忠良之臣,怎么可能谋逆?
功高震主不假,可四处战乱,要父王出征又是圣令,谨听圣令行事也是父王的过错吗?
战场上九死一生,保家卫国,拼死得来的军功太多,就是恃宠而骄?
父王这么多年,安安分分待在南零,虽掌兵权,但从未逾矩,为当圣马首是瞻,也逃不过狡兔死走狗烹。
说是罪证累累,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只是可惜,多事之秋,晔帝在授意臣子残害这良将时,定未想到漠渚竟有后招,方岑州败退,这么快就卷土重来,猛烈攻打南零。也不知,晔帝是否会后悔动手过早了。
可即使栩生心中有怨,在行完灵女之责后,她是时候做回沐玖黎,回到南零,全力守护她的家。
……
“族主,此间事了,可否准我回南零了。”御国阵方修复完全,栩生便对族主道。
族主深深看着她,终是应下:“去吧,别一个人硬扛。你身后还有栩氏一族,我们会助你,但也请你作为我族灵女,为我族活下来,重立完那天契。”
栩生对族主行了栩氏的礼,就此辞别。
……
淌过世世的黑暗……
她披着一身血污踏着一路荆棘步来,如从无间地狱出来的恶鬼,拖着早已沉重不堪的躯体。
不知走了多久,她终于走到这里。
只是再回来时,物是人非,徒留一身血债。
好在这一路并非只有孤独,有人托起过她,有人用自己的死教会她,有人跟随她直面这终局。
她看向众人,不自觉松了口气,张开干涸的唇,声音沙哑而坚定:“大家久等,我回来了。”
语未毕,原本一片颓然的人群,在短暂的愣怔后,忽的躁动起来:“是郡主!!”
“真的,是郡主回来了!”
“郡主姐姐!”
“郡主……”
她走向人群前白发如雪的老者,微微颔首后,垂眸默悼遍地亡魂,抬眸望向笼罩着整片混沌夜空的咒枷禁制道:“我来了,我们一起来划开这黎明。”
“是!”众人齐声应道。
她左手紧握被血浸染的挽明剑,右手轻攥随意擦拭嘴角的血,坚毅地走到众人前面,浑身透着肃杀之势,傲然直视着那列下禁制的主阵之人。
“你竟还没死成,真是遗憾啊。”魔尊甚是悲悯挑衅道,“啧啧,那家伙还真是个彻头彻尾的废物……不过,踩着昔日挚友,哦不,是叛徒的尸体走到今日,滋味如何?!哈哈哈!!”
“事已至此,少说废话!”她当即拔剑破阵,剑光白亮刺目,天地风云瞬变,万顷剑气四溢,将万魔阵活生生划出多处裂缝。
迟月出不是叛徒。
这破阵书自始至终破的都是一个阵——万魔阵。
魔尊亦是为之一惊,这可是魔族最强的阵啊!竟被这么一击就出现残破!!
“你自己想清楚,破了万魔阵,你们也回不去了!!”
“呵,将死之人,废话真多呢。”她继续施力压阵,剑刃上萦绕着源源不断的深厚灵力,狠狠地刺着阵壁。
她握剑直直指向那人:“你,自是没有归路了,而我们的归路,不需你的妄评。”
万魔阵破的那一瞬间,魔尊沉声森然道:“这么久未见,你觉得本尊会寄希望于一个或一些废物?”
“栩生啊栩生,你还是太嫩,毫无长进。”“魔尊”化为一团黑气飘散,长笑道,“你们修了这么久的御国阵,不还是破在本尊手上?”
栩生并未乱心,这不可能。
“你不信,”魔尊怜悯道,“你修补御国阵不假,可你不知本尊的本体就在生灵玥上吧?”
“阴阳两极,善恶并存的生灵玥,”魔尊嗤道,“这么多年享尽苍生善恶之念,可结果是,恶念远胜过善念呢,哦,尤其是贪念,太多了……”
他话方落便彻底消失不见。
栩生未有迟疑,当即耗费诸多灵力结下传送阵,赶回与昼。
入目所见,天间现一庞然大物,状如羊身人面,眼在腋下,虎齿人手,所及之处,狼吞虎咽,将人食之!!
辰渊派的修士和栩氏的族人都在同饕餮缠斗,除此之外,御国阵破后,魔族进入南暻再无有力阻拦,城中四处皆有魔族为恶!!
满城血雨,生灵涂炭,现于今夕!!
她很快随众修士一道攻击饕餮,试图将其再度封印!
奈何饕餮太强,他们中很多修士不多时便败下阵来,负有重伤。
“噗……”再被又一次重重拍落后,栩生不禁吐出一口血来。
栩生用剑撑起身子,正要再战,却只见紫色的巨狼挡在她的面前。
是阿呜。
“阿呜!!”她放声喊道。
“嗷——呜!!!”阿呜回应她,随即与饕餮搏斗。
可一只是上古神兽,一只却是年岁较浅的神兽后好多代。
——自不是一个量级。
但同时,她也与自己日思夜念之人再次重逢……
看着那人一模一样的面容。
她将师尊二字吞入腹中,她近乎试探地更咽道,“夫君,是你吗?”
可那人却只是个幻影罢了,和她曾在溪边见过的那般,触碰不到,和曾在不归山赠她梨花的虚影那般,感知不到她的存在。
转瞬,那幻影便飘散不见。
栩生感觉额心滚烫,是他给她的珠子……
“栩生,吾曾应你重立天契一事,今来践诺。”正法之声显灵,“只是今日你可仍愿以身祭阵?”
“我愿意。”她正声道,一如往日所言,从未改过初心。
“栩氏一族此后元魂复归轮回,重入六道,当有来世……”
……
她殒命时,全城的与昼百姓都有见证,无不感念她的功德。
……
栩氏一族在此战中损失惨重,幸重立天契,族人得有轮回。
但自此,栩氏便淡出了世人的视野。
民间话本杜撰谣传,将其塑造得十分悲壮,说“生灵玥被破坏,栩氏灵女为救天下苍生,修补御国阵,重新封印饕餮,以身祭阵,而栩氏全族在此战中近乎灭族……”
------题外话------
最后一层时空境就此结束啦!其实第一层时空境都有对应的暗喻哦~
——ooc互撕小剧场——
迟月出:哟,“长明王”这么来的呀,升官发财注孤生!
南宫灼明:迟公子,我们无冤无仇。何必五十笑百,同是反水,难不成还要比出谁更清高?
迟月出:呵,我是被逼无奈…再说我都洗白了,是好人!(骄傲.jpg)长明王大人可是自己选的路啊,还在前面装情深,说什么“既定的计划已经是所有人能承受的代价中最小的了”,翻译一下,是长明王和与昼代价最小,其他的人啊族啊地方啊不在这一范围内,对吧?
南宫灼明:迟公子要这么曲解的话,我无话可说。
阿书:两位稍安勿躁……或许,有没有一种可能,长明王很快就会稍稍洗……白。
迟月出:放弃吧,洗不干净的,都直接害死阿七的父王,间接逼死自己的母亲,狼人剧本,还要刀啊?
阿书:嗯,还要刀……
栩生:(打破沉重)咳咳……只有我更关心父母那辈的恩怨纠葛嘛。
阿书:其实我也更关心中老年组的爱情、事业故事(哈哈哈哈)
栩生:可惜了,暂时看不了了……我再醒来还是我吗?
阿书:当然是。暮黎姑娘再醒来(保证是最后一次醒来!时间线下章开始走进行时!),这走过的一路,追回的记忆与真相都会塑造成最真实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