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愿者上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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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峰镇,是擎天岭南麓的大镇,是岭阳郡的北大门,自古是进岭阳的必经之地。擎天岭好似山门,青峰镇就好比是门栓,过了青峰镇,再往南去,就是一马平川。

   在乱世,青峰镇是军事要塞,是兵家必争之地;而如今,青峰镇则是南料北货的集散地,南北商贩大都选择在此地交易,原因有二:一是越往南,方言越重,越是交流不畅;二是岭阳吴王有禁令,北方人士须有官府文牒,才能过青峰镇,青峰镇再往南,沿途的关卡盘查便越来越多,多数北方商人,受不了此等麻烦,便都在青峰镇钱货两易后,即行返程了。

   十月初的岭阳,早晚已渐凉,天也渐短,直到卯时,青峰镇的大集才开市,一时间,人头攒动,人声鼎沸,南言北语,嘈杂喧天。

   在集市上的一家成衣店里,一年轻女子,大摇大摆走了进来,从腰带间,拿二指夹出一片银叶子,放于柜台之上,道:“真晦气,刚来你们岭阳,我们老爷的行李就被偷了,快来五件上好的外衣。”

   成衣店老板满脸堆笑,道:“莫急莫急,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客官请掌眼,这面料款式和做工,都是极好的。”说着,就像变戏法似的,从柜台下,捧出一摞崭新的缎面衣裳。

   那女子一一打开看了,很快就从里选了五件,满意的点头道:“嗯,不错,就要这五件,不用找钱了。”说完,卷起衣裳,在老板的连声恭送中,又大摇大摆的走了。

   这女子出了成衣店,七拐八绕,来到一处僻静荒弃的宅子前,推门进去,就见沈幽荷、夜承枫和庞氏兄弟都在屋里等着,便略显得意道:“本小爷回来了,请几位老爷更衣。”

   沈幽荷笑道:“哪有老爷,就你鬼点子多。”

   夜承枫接过衣服,一看不是红就是绿,都是些极为惹眼的色系,衣饰也很浮夸,便故意道:“衣裳好是好,就是略有些俗气。”

   庞镇海也接茬,戏道:“嗯,这衣裳,怎么看,怎么有些铜臭味。”

   女子一听,不乐意了,道:“你二人就是见识短,我们扮的可是盐商呃,盐商有几个没有铜臭味的?你二人不穿也罢,我们三人扮成盐商,你二人还是这身打扮,就当马仔好了。”

   庞镇海一听,忙道:“别别别,郡主大人,刚我眼花,马仔一个人扮就够了,我看夜公子就挺合适。”

   夜承枫道:“说好了的,扮的可都是老爷,可没有马仔啊!这些件衣服,就我穿最显俊,刚才我也一时眼花,不,我是眼瘸,压根没看清。”

   郡主“噗嗤”一声笑了,引得众人也都跟着笑起来。

   沈幽荷笑道:“好了,各位爷快换衣裳吧,一切按骋骋的计划来。从现在起,我是严家大老爷,守山是二老爷,镇海、骋骋和欢儿,是三爷、四爷和五爷。身份都别再叫错了。”

   众人都戏道一声:“是,严大老爷。”说完都分头去扮装了。

   不一会儿,众人都换完了装,沈幽荷和郡主也扮成了男儿身,五人相互一看,真都像是腰缠万贯的盐商老爷,都哈哈一笑,一起出门朝镇上去了。

   郡主对青峰镇还有岭阳郡,颇为了解,领着众人直奔南辕客栈打尖歇脚。

   这南辕客栈坐落于青峰镇的东南角,远离集市,不同于镇上的其他客店,南辕客栈只接待继续南行的客人。依郡主看来,赵吕二人的镖队,既非买卖货物,又要谨慎低调,整个青峰镇只有这南辕客栈最合他们的心意。

   待众人到了客栈跟前,先远远的向里瞧去,透过宽敞的店门,正好见到十余人从二楼下到一楼大堂,为首一人,黑面紫膛,身后一人,赤发浓眉,除此二人是身着宝蓝色长褂外,其余十来号彪形大汉,均都是一身灰布衣裳。其中,还有一人,更显独特,不仅身形精痩,衣着也略显华贵,不似其他人那般朴素。

   这些人分两桌坐下,打头的两人和两名灰衣人,还有那精瘦汉子,坐一桌,其余八人,另坐一桌。不待坐定,这些人就迫不及待的招呼店小二,要好酒好肉,显得很是亢奋,只有那精瘦汉子一声不吭,呆呆坐着,满面的愁容。

   郡主一行人,此时都已认出了这伙人正是赵、吕带领的镖队,夜承枫也认出那精瘦汉子正是洪渊。要找的人,果然都在!众人都抖擞精神,大踏步走进店里。

   五人选了紧挨赵吕那桌的座位坐下,郡主招呼店小二,道:“小二,先来一壶上好的云峰毛尖,一只烧鹅、三斤酱牛肉、一盆什锦烩粉、一份砂锅辣鳝,一碟粉蒸排骨,再来四屉包子。”说完,郡主又对沈幽荷等人道:“各位再点几道?”

   众人都摇头道:“论吃,四爷是行家。”

   郡主得意一笑,便让小二下去备菜了。

   隔壁桌的镖师们,吃的正爽快,谁也没察觉出新来的五人正留意着他们。喝到兴头,那十名镖师齐齐端起酒杯,对赵、吕二人敬道:“众弟兄祝赵爷、吕爷,官运亨通,飞黄腾达。”

   赵、吕二人也端起酒杯,道:“蒙瓢把子看得起,这等美差让我兄弟俩得了,我二人也定会带着弟兄们同享富贵,让你们一个个的都成吆五喝六的主,还有,岭阳妹子可是出了名的水灵,想想就真他娘的痛快。”

   众人哈哈一笑,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唯独洪渊仍是无动于衷,独自喝着闷酒,众人也懒得理睬,自顾着吃吃喝喝。

   此时,郡主点的菜,也陆续上桌了,郡主心中忽生一计,招呼小二,道:“给邻桌的客人上两坛十年的女儿红,记我账上。”

   这一喊,赵、吕等镖师,才注意到邻桌的这五人,吕镖头道:“你们是何人?为何要请我们吃酒?”

   郡主起身走到赵吕等五人的桌前,道:“我们是北边来的盐商,来岭阳是要看一看井盐的生意,可惜路遇贼人,卷走了我们的行李。现在见各位好汉豪迈非常,我们有诚心结交之意,特敬奉上两坛好酒,希望能结伴而行······”

   不等郡主说完,赵镖头摆手道:“不妥不妥,我们还有要事要办,你们另请高明吧。”

   郡主又道:“我们只是听闻,过了青峰镇,有一处险恶地界,唤作‘野竹林’,各位好汉只需保我们过了‘野竹林’,我们就分道扬镳、不再叨扰。当然,我们自然不会白白辛苦诸位,到时自然会有五百两银票奉上。我们的仆人已回家另取银票和行李了,再有个七八日就能返回此地,我们可以一边走一边等他们,不会耽搁太久,多说也就一半天的功夫。”

   话说到这份上,另一桌的镖师们,有些坐不住了,都齐齐看向赵、吕二人:五百两,可是笔大数啊,去那“野竹林”还正好顺路,而且那地根本算不上险恶,也就林子密点,虽说一直传闻有食人的虎豹,但也都在林子深处,白天也极少出来掠食,只要认识道,不迷路,多半天就能出林子。

   吕镖头明白手下这帮弟兄们的心意,就凑到赵镖头耳边,轻声道:“要不派几个弟兄单独护送他们,只要分开走,就不怕出什么麻烦。”

   赵镖头点点头,对郡主道:“六百两,我派六个弟兄护送你们。”

   郡主爽快道:“好,一言为定,不知是哪几位弟兄?”

   赵镖头见郡主竟然没有还价,心中也极为痛快:“这一到岭阳,又是升官又是发财,真是撞了大运,挡也挡不住啊!”便一口气点了六名镖师,道:“你六人,今日起负责护送盐商兄弟,出了‘野竹林’,就算完活,在‘枫林渡’等我们。”

   郡主扫一眼这六人,都是膀大腰圆之辈,又对赵镖头道:“六位壮士中,可有对岭阳风土人情特别了解之人,我们也好一路上请教请教。”

   赵镖头道:“都是北方人士,对岭阳并无太多了解。”

   此时,夜承枫起身,指着洪渊道:“我看这位兄台,很像是岭阳人士,我再加二百两,让他随我们一起南下吧。”说着走到洪渊身后,用一手抚着洪渊后背,仍对赵镖头道:“我手里还有一件信物,要还给岭阳的故人,没有本地人指引,恐怕不容易找到那位故人。”

   洪渊一激灵,只因已感到夜承枫抚在他身后的手掌中,还有一六棱形管状硬物,和自己弄丢了的信管很像,再细听此人的口音,不是夜承枫,还能是何人?

   洪渊正待开口,夜承枫手掌略微往下一压,洪渊会意,便仍是静坐不动,夜承枫手掌顺势滑向洪渊腰间,将一张小小的折纸塞进洪渊的腰带内。这一小动作,除了洪渊能感觉到外,其他人均是无一察觉。

   赵镖头听得直摇头,连声道:“不可不可,此人与我们有要事要办,你们休再打他的主意。”

   夜承枫只得作罢,道:“既然如此,那就罢了,待我们定下出发时间,再通知各位好汉。”

   赵镖头道:“嗯,要走就尽快,我们只在此暂留五日,五日内,你们要是还不动身,恁你再多银子,这单生意我们也是不接了。”

   夜承枫道:“那是一定的,我们自然会尽早动身。”

   店小二把两坛女儿红已经搬上了桌,众镖师也不客气,斟满酒杯,又接着吃喝起来。

   郡主和夜承枫也回到自个儿的饭桌,菜是好菜,茶是好茶,五人嘁哩喀喳填饱了肚子,见隔壁桌的镖师们还在胡吃海喝,说的也都是无关紧要的闲话,便叫来店小二,定了二楼三间上等客房:沈幽荷和郡主一间,庞家兄弟一间,夜承枫单独一间。订房时,夜承枫特意调高嗓门,好让洪渊能听见自己的客房号。

   五人上楼,先都来到沈幽荷的客房,关上房门,商议下一步的计划。

   夜承枫先道:“适才,洪渊已认出我来,他未当场揭穿,就留有合作的希望。我已给他纸条传信,告诉他信管在我手里,只要他能告诉我赵吕二人的计划,我就奉还信管。我断定,不出今晚,洪渊定来找我。”

   沈幽荷道:“嗯,赵吕等人来岭阳是何目的,我们一定要知道,但信管不可原样奉还,不可让他们按计划行事。”

   几人都点头赞同,庞守山道:“我们不妨移花接木,将管中之信来个调包之法。”

   夜承枫道:“此计甚好,只是这笔迹,如何以假乱真?”

   庞守山笑道:“原来,你还未曾尽得你师父真传啊!”

   夜承枫不解,庞守山接着道:“公主殿下,自幼得武成侯悉心调教,文武皆成,书画临摹,更是一绝。”

   夜承枫闻言,向沈幽荷道:“徒儿惭愧,还不知师父您有此才华。”

   沈幽荷笑道:“年幼时,随义父习武修文,对琴棋书画用功颇多,不成想今日派上用场。为师且试上一试。”

   随即摆上纸墨,沈幽荷构思一二,提笔仿管中之信,只将最后一句“待大势底定,吴王当乃吾之股肱也!天下共享耳!”改成了“待大势底定,吴王当乃吾之股肱也!必位极人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耳!”

   众人一看,皆称妙哉。夜承枫将此新作装入信管内匣,再以蜡烛汁儿将铁珠原样封上,最后把内匣推入信管中,可谓丝丝入扣,与原先一模一样。

   末了,众人议定,明日即出发,以提前通知谭都督,早谋对策,今晚,只等洪渊上钩,一切见机行事。

   此时,已近正午,门外走廊一阵短暂喧哗后又归于平静,细听之下,原是那帮镖师吃喝完毕,陆续回房歇息了。沈幽荷等人也颇为乏累,便各回各屋,安歇下来。夜承枫回到客房,和衣而睡,专候洪渊登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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